序章重生日
所以主说,你这睡着的人,当醒过来,从死里复活,神就要光照你了。
——《新约·以弗所书》
我的头疼的快要裂开来了,双手扶着盥洗盆,浑身通电似的簌簌颤抖。灯光照着我湿漉漉的脸,浮动在水雾迷蒙的镜子里,若隐若现。
丁洛河,这是你,这就是你。我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那是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痛苦扭曲的浓眉,鬼火般燃烧的双眼,淡淡闪烁的蛇鳞……就像一个蜕变的恶魔,从我绞扭掑裂的体内一点点地破茁而出……
“哐啷!”瓷盆的边沿被我双手掰断了,碎片刺入手掌,锥痛彻骨。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困shòu似的绝望嘶吼,右拳重重地打在镜子上,迸裂的镜片瞬间分化出无数个脸孔。
我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痛得蜷成一团。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上海外滩18号的盥洗间里,高歌也曾这般,恐惧而厌恶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曾如我此刻这般,恨不能将这陌生而分裂的世界彻底粉碎。
“恭喜你。你能看清真正的自己,说明你可以苏醒重生了。”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大风从阳台呼啸卷入,窗帘鼓舞。不知什么时候,黑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个身影。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几个月来,每天夜里十二点,送我蛇戒的这位神秘人都会准时出现。我住在香港半山的一幢66层高楼的顶层复式,高地200多米。神秘人不乘坐电梯,也不出入门禁,每夜就像幽灵似的出现在房里,对我进行两个小时的魔鬼训练,而后又随风消逝,无踪无影。
我始终不知道神秘人的身份和姓名,也不知道他和“盘古”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瓜葛与恩怨,为什么如严师般地对我倾囊相授,却又禁止我与苏晴、高歌谈及此事。但我知道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所有的知识都不是后天学到的,而是先天就存在于你的潜意识里。我所做的,不过是唤醒它们,并将你的身体机能激活到最原始的状态。你要顺应你身体的本能反应,听从你的内心,认识自己。”
按照神秘人的说法,每个人看见的“自己”,之所以和别人眼中的不同,是因为“一千个观众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其眼睛的物理构造不同,产生的影像也自然就存在差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许多细微的差异累积在一起,造成的影响差别往往有如云泥。这也正是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彼之砒霜”,却很可能是“吾之蜜糖”。
他说,要想看清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看清真正的“自己”,就必须明心见性,用两眼之间的松果体——也就是所谓的“天眼”、“慧眼”——来观察一切。只有当你真正看清自己,看清这个世界,方能破茧重生,从化入你头颅的那颗水晶头骨里找到一切答案。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满场训练,我才开始逐渐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并开始逐渐认识新的“自己”。每天醒来,镜子中的那张脸仿佛都与昨日有所不同。每一分、每一秒,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种种微小变化。我越跑越快越跳越高,出拳快如闪电,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有时随着神秘人在午夜的山道上狂奔,超过一辆辆飞驶的跑车时,常常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狂野冲动,想要跃出悬崖,飞翔于无边无际的虚空。
“还没到时候,小子,还没到时候。”神秘人总是这么说。但今夜,我苦苦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看这个世界,今天就将是你的重生之日。”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我体内撕裂烧灼的痛楚全化成了难以名状的狂喜与激动。
我紧闭双眼,细听着他的脚步,慢慢走上了66层顶楼的观景台。当我重新睁开眼,脚正踏在天台的边沿,摇摇欲坠。圆月如轮,狂风鼓舞,心中仿佛洗涤一空。
俯瞰着楼底山坡,以及远处维多利亚港璀璨灯火,突然有种脱胎换骨的奇异感觉。天高地阔,万物历历如新,整个世界仿佛就在瞬间截然不同了。当我再闭上双眼,脑海也能清晰地闪现山下的每一幢寓所,每一辆汽车,甚至极远处那一个个微小如蚂蚁的行人。
“蝴蝶破茧,凤凰涅槃,玄蛇要受尽痛苦,才能蜕甲变成苍龙。从现在开始,你经受的磨难与考验将千倍于从前。”神秘人灼灼地凝视着我,一字字地说,“小子,你做好准备告别‘昨日之我’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突然朝着那片苍茫的夜色跃了出去。从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了。
第001章it'stime
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是时间动dàng如跳跃的心的时候了
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策兰
2010年12月25日,凌晨。
梵蒂冈,教皇宫。
黑暗走廊的里传来“咄咄”的声音,像是脚步由远而近。亨利立即警觉地站起身,困意全无。
他是瑞士侍卫队的队长,贴身保护教皇已经六年了。自从去年平安夜,教皇在圣保罗大教堂主持弥撒时遇到突袭,原队长就被解职,改由他全权负责本笃十六世的安全。
走廊尽头烛光晃动,三个红衣主教在神父的引领下,转入长廊,朝着教皇的寝宫不紧不慢地走来,这三位主教权高望重,都是下一届教宗的热门候选,亨利对他们非常熟悉。
他微微松了口气,心底又涌起一丝疑惑,这里不过凌晨2点,子夜弥撒刚结束不久,教皇年事已高,这场仪式让他jīng疲力竭,正在卧室内沉沉酣睡。他们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诣?
一行人走到门前,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三位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神父走到他跟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亨利打开了寝宫的门,领着他们蹑步而入,试探着低声叫道:“圣父?圣父?”无人回应。
他打开灯,寝宫里整齐如常,chuáng上枕头、衾被也都铺叠得十分严整,惟有教皇不见踪影。
一行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分头四处寻找。更衣室、休息室、盥洗室……就连chuáng底桌底也看遍了,全都空无一人。
刹那间,亨利从头皮凉到脚底,恐惧得无法呼吸,就像置身于一场噩梦。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从内锁闭,出口只有寝宫的那扇大门,他目不jiāo睫,连哈欠也不敢打一个,教皇又怎会眼睁睁地从密室里凭空消失?
密道!他突然想起在更衣室的衣橱里,据说有一个秘密的入口,可以通向西斯廷教堂的地下密室。这个秘密只有教廷卫队的队长知道,危急时刻用来保护教皇逃生。但自建成以来从未启用过。
他急忙领着众人奔入更衣室,打开那扇机关,果然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甬道。一行人打着手电筒,七折八拐,在官道里走了十分钟,打开了四道暗门,终于来到了西斯廷教堂地底那花岗岩砌造的密室。
亨利奔出密室,大步冲入西斯廷教堂。烛台灯光高照,室内通明。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刮得祭坛上的那本《圣经》啪啪作响,烛光明灭不定。
接着他头上一凉,就像被什么水珠滴中,就连那本翻飞的圣经上也多几点暗红色的污渍,恰好燃在了《启示录》的章节上。
“我又看见在天上有异象,大而且奇,就是七位天使掌管不了的七灾,因为神的大怒在七灾中发尽了。”
亨利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祭坛上的十字架,猛地大叫一声,就像被雷霆打中头顶,双膝发软,“嗵”地跪倒在地。
那三个红衣主教目瞪口呆地望着祭坛,也像被瞬间冻结,过了半晌,才梦呓似的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低音:“圣母玛利亚!”伸手在胸前不断地画着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