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随着人流走到酒吧门口,一面低头穿上大衣,十一月,秋凉已深,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抬眼时感觉周围好亮。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架了探照灯似的,亮到这个程度,简直像正午。
然后我发现,真的是正午,头顶白日如炽。
我这是站在哪里啊?
前面是车流,身后是人行道,脚边,有一块香蕉皮。
而我身着职业装,正汗流浃背。
不远处,bingo的车正驶近。
再过一分钟,他就会摇下车窗,说出那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台词。
我大惑不解。
今天压根儿没喝酒,怎么站着就做梦啊?
我正准备给自己一个双峰贯耳打回元神,有人在我耳边说:“不要上车咯。”竟然是酒保。在不远处跳着滑稽的兔子舞,还是那件长袍,墨镜滑到鼻梁上,他的瞳仁颜色很浅,但是柔和可亲。
你跑到我的梦里来做什么,打酱油吗?
我想走过去骂骂他,脚步却不能移动。他笑嘻嘻的,比较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那辆车啊,不要上去啦。”
“不上车的话,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我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bingo已经登场了。
“嘿,小姐,给我五十块,你爱去哪里都可以哦。”
这句话,是我的芝麻咒语,打开阿里巴巴藏宝dòng的大门,给我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从这一刻开始,我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爱将笼罩我、融化我、禁锢我,直到毁灭我。
我这一刻的脑子根本没有再转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开车门。
酒保在不远处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迷惘地回头去看,只看到一道轻盈的光影掠过街角的树荫。
bingo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他嘴角露出一丝促狭的微笑:“不用谢啦,小姐,要五十块现金哦,我不接受刷卡的。”
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对啊。
记忆中bingo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这一次做梦会篡改情节啊?
我迷惘地转头去看,bingo正专心开车,他新刮过脸,下巴泛着青色,侧脸轮廓实在漂亮。我着迷地看着,但他的人影在我的视线里竟然渐渐淡去、淡去,一阵风chuī过,突然消失了。
我吃惊地跳起来。咣!耳边传来巨响,我愣怔良久才意识到这是头撞到玻璃的声音——酒吧大门上的玻璃。
旁边的服务员表情古怪,慢吞吞地说:“小姐,你没事吧?”
我慌慌张张点头又摇头:“没……没事。”
他接着说:“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吧,你堵得很多人都开始内急啦。”
原来我就站在门口。
面前是街道,街边有烧烤摊,有香烟摊,有便利店,有男女抱头痛哭,不知所为何事。
我浑身瘫软地挪到最近的墙边,慢慢坐下。
胸口像堵上了一块泥巴,难受到无法呼吸。
掏出手机,我抖着手去拨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对方说:“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心理学说,人很善于保护自己,太过悲伤或痛苦的记忆,大脑会自动过滤。
喂,bingo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过滤掉你。
从这里挖一个dòng到美国,钻出去,再挖一个dòng埋下我们所有过的一切。
坐飞机回来。
飞机绝不会坠毁,因为我的身体那么轻。
失去你之后,埋葬你之后,忘记你之后。
灵魂就变成清晨花瓣上的一滴露水。
它或许存在过,但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抖了大概十分钟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气力。
飞快站起来,上车,催命一般叫司机开快一点儿。
回到家,连鞋子都没有脱,躺到chuáng上。
很专心地对自己说,入睡吧,入睡吧,入睡。
如果在梦中可以倒回去活一遍,我想要一个喜剧的结尾。
我的确入睡了。
很沉。
一夜无梦。
从第二天起我每天早早上chuáng,结果都是一样。
我竟然连做梦都再也梦不到bingo。
犹如行尸走肉般过了大半个月,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号码,墨镜酒保竟然打电话给我,说“云门舞集”来酒吧表演。等我真的过去,却发现是他自己爬上吧台跳了一段《水月》。凭良心说,就算原创过来,可能都没他跳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