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若发生在林公子未破产之前,当然毫不出奇,可问题是,林世东死的时候,已经宣告破产,又出了那等丑闻,恐怕昔日往来那些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会有人有这等闲钱,为这可怜可笑的男人收敛装裹,还买这么贵的墓地来安置他?我百思不得其解,记忆中,我明明将最后一笔财产,转到服侍林家多年的老管家七婆名下,并撒了一个拙劣的谎话,哄骗她老人家回台湾养老。那天晚上,我跑去找我亲爱的堂弟之前,书房里已经备好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我身无分文,且背上巨债,名声更是不堪至极,我去看他,只是想最后瞧一眼,我所心爱的孩子,我所心爱的人,然后再静静离去。
可是,当我用备用钥匙,自后门而入,来到我很久以前,为这个孩子购下的山顶别墅时,在那里我听到他与那个人几句对白,看到他们迫不及待扯开对方衣服,在我为那孩子亲手挑选的宽大沙发上翻滚jiāo媾,我已经崩裂的世界,在那一刻化成灰烬。
虽然只听到只字片言,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再一想那些平日忽略的蛛丝马迹,我明白了,其实我早已掉入一个并不高明的圈套中,他们的目标是我,他们两,都恨我。
不错,我就是那个原该躺在坟墓里的男人林世东,可我又不是他。那是因为,林世东的身体确实摧毁在那辆水泥车下,而他的灵魂,却不知怎么回事,重生在一个少年的躯体中。
我如今,就是顶着一具少年的皮囊,装着一个百孔千疮的灵魂,飘飘dàngdàng的,来跟我前世的坟墓,做一个近距离接触。顺带着,总结一下,林世东的一生。
看来总结得还不错,至少我能令自己愉快地笑了出来。我又点燃一根烟,放在林世东坟头,对那个遥远的自己说:“哪,能抽就抽,你说,我们是不是欠了谁的呀,当年你买得起骆驼,却非得装模作样不抽它,现在我一是买不起,二是肺不好不能抽,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痛快地活上一回呢?”
那个傻子依然冲着我露出他招牌的傻笑,我低头也笑了,轻声说:“行了,就先这样吧,我现在的妈挺在乎我的,至少比你那时候好多了,家里穷点,我也知足。你,咳,你反正也在这,我有空再来看你吧。”
我拍拍大腿,掸去尘土,站了起来。起得猛了些,忽觉一阵头晕。我忙单手支着墓碑,待这阵眩晕过去,这也是车祸后遗症之一,就在我闭眼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低沉不乏威严的男人嗓音说:“你是谁?来这gān嘛?”
我浑身一僵,这个声音,便是过了三年,我仍然认得清清楚楚,那是梦魇深处的魔鬼之声,这个声音,在很久以前,曾经扮演过挚友,扮演过合伙人,后来又成为商敌,成为伤害和丑闻的始作俑者。我刹时间,只觉手足冰凉,仿佛有一股寒气,顺着脊梁往上爬。
上帝,我已经jiāo付了自己的生命,付出了曾经所有的心血和希望,甚至jiāo出了作为人的尊严,对曾经发生的一切,我真的不恨,我只求你,不要让我再见到这个人,如此而已,为何,你总也听不到我的祷告?
“你是谁?到这里想gān什么?”那声音见我迟迟不答,骤然严厉了起来。
第2章
午后光线柔软而朦胧,那个人站在逆光处,我有瞬间无法看清他的脸。可是单凭那个高大魁梧的身材,已经相当具有压迫感,我从前听人说过,此人乃黑道漂白发家,此刻看来,果然煞气十足,便是站在陵墓这等yīn寒之处,也不损他一丝一毫的震慑力,至少,我便在瞬间觉得犹如泰山压顶,腿脚发软,拼命忍着,才压抑住想拔腿狂奔的欲望。
这样的人,当初林世东怎会觉得笃信可靠,怎会以为本性纯良,林世东,你真是,脑子进了水,活该被骗,活该枉死。
“喂,问你话呢?你从哪来的?在这鬼鬼祟祟gān什么?”见我面露惧色,旁边有一黑衣走狗上前一步,代他主人厉声询问。
我避无可避,只得僵硬着,对着那个人,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却忍不住本能的害怕,颤抖着说:“先,先生,我是圣玛丽中学的学生,我,我曾经受过林世东先生的捐助,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他,顺便说声谢谢??????”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人猛地抓住手腕,我一声惊呼,踉跄着被扯到那巍峨如山的男人面前,有人反手将我两只胳膊扭到身后,同时迅速上下搜索一番。我懵懂未知,只顾着手疼得紧,好一会才明白,这人是在检查,我有没有携带武器。真是奇怪,什么时候,这个毫无畏惧的男人,竟然也需要如此防范别人?更何况我此刻相貌,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下一刻,我被一只qiáng劲的手捏住下巴,被迫抬起脸,正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