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人都知道,江家的家主江坤有两个儿子,老大是正室所生,老二是母不详的私生子。老大是优秀的继承人,老二是混吃等死的废材纨绔。老大是江行简,老二是江行哲。
江行简不喜欢江行哲,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事。江行哲呢?许是因着不光彩的出身没有底气,自小就害怕江行简,每每见到江行简都如老鼠见到猫般,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对江行哲而言,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知道父亲没把自己当回事,只有江行简才是父亲属意培养的继承人,十分识时务地给自己定位在听哥哥话,不给哥哥添乱的好弟弟上,指望抱着江行简的大腿逍遥一辈子。可惜他是这样想,江行简却未必愿意给他抱大腿。
时间久了,江行哲也明白了。不过他生来便胸无大志,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继续躲着江行简呗!江行哲乐观地想,他怎么都是江家人,无论父亲还是江行简肯定都不会让他饿死。
直到他遇到秦穆……那是江行哲第一次想要争取些什么,想要拥有些什么。可哪想他不过才动了心思,就被江行简一路打压,最后稀里糊涂死在了车祸里。
想到这里,楚离又灌了口啤酒,右手习惯地摸在心口,确认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那种席卷全身的疼痛仿佛是他产生的幻觉。他轻轻呼了口气,蜷着腿下巴支到膝盖上,不其然又想起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
“怎么还在喘气,这么撞都死不了……钱还真是不好拿……”
对方的这句话暗示了足够明显的意思,可惜没有直白说出来拿钱要他死的人是谁。要说江行简的嫌疑最大。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吗?豪门争产什么的,一方对另一方下黑手。可楚离又有点不太相信。实在是他和江行简之间的差距太大,江行简随便伸个小手指头就能摁死他,没必要使这种手段。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真是江行简,那大哥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楚离扯了扯嘴角,为了这份看得起,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他存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灌下四罐啤酒。许是喝的有些急,脑子一时晕乎乎的。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过去和现在的片段jiāo叉闪现,虚幻和现实混杂,烩成了一锅乱炖的粥。就着这锅掺杂着各种滋味的粥,楚离半睡半醒地嘟囔着:“人渣!混蛋!”
如同他过去每一次一样,阿q附体的jīng神慰藉。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略带刺眼的阳光早已爬到沙发边缘,坦然自若地落在楚离的脸上,唤醒他沉重的眼皮。楚离哼哼唧唧地趴在沙发上,痛苦地揉着太阳xué。
屋里只有他一个,和他一起挤在员工宿舍的裴凯早早出去了,给他留了张字条,嘱咐他下午早点去酒吧,为昨晚温良替他兜了烂摊子道个谢。楚离盯着这张字条看了半晌,仔细地叠好收了起来。大概是过去人缘不太好的缘故,难得有个朋友,楚离十分珍惜。简单收拾了收拾,随便扒拉了两口,楚离依着裴凯的意思早早赶到了酒吧。
他到酒吧时,已经有人到了。半敞着门的休息间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酒吧唯一的女孩,负责账目的张美大声道:“小圆你别换台,《江山风雨情》马上要开了,我等着看男神呢。”
“男神?谁?”
“秦穆呀!”
“秦穆是谁?”
“你连秦穆都不知道,我跟你说……”
空旷的走廊内,张美的声音穿透墙壁,不由分说地钻到楚离耳中。楚离正要迈开的腿蓦地停住,突然就没了进去的心思。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空dàngdàng的酒吧,昏暗的光线弥漫,凭白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他习惯了灯红酒绿的醉生梦死,却不喜欢这种热闹背后的清冷。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实在没意思,gān脆出了酒吧,找了处台阶坐着,边等温良边欣赏着人来人往的街景。
温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楚离独自孤零零地缩在台阶yīn影处,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他自觉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可楚离此时孤寥的身影,配上那张脸,不由得便让人心软起来,就连楚离昨晚惹下的烂摊子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了。
“怎么不进去?没人?”温良走过去问,
楚离实话实说:“大家都在,就是觉得里面没什么意思。”
温良被楚离的诚实噎了一把,心想幸好别的同事没听到这句话,不然岂不是要生嫌隙?他说:“进来吧,人到齐了该gān活了。”
“哦!”楚离答应着起身,看着温良的侧脸突然想起什么,道:“昨晚谢谢你。”
“昨晚的事不怪你,不过……”温良说的突然顿住,视线落在了马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大概他这辈子也买不起的车慢慢驶过,停在了路边。车门很快打开,昨晚同楚离起冲突的其中一个男人下了车,远远同温良的视线相对,微微颌首走了过来。
温良微微皱眉,昨晚事情已经解决了,对方在这个时间又来做什么?他心中存疑,余光看到楚离时,灵光一闪-男人是被楚离吸引而来。至于原因……他有心要提点楚离一句,又担心jiāo浅言深。不过略微转念的工夫,楚离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秀气的眉尖微微蹙起。
不知是否温良的错觉,他觉得楚离好像有些紧张。尽管楚离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但下意识绷紧的身体,游移不定的眼神,在细微处表现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马路到酒吧后门的距离本就不长,男人又长了一双大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内的双腿没有丝毫的迟疑,直奔此行的目的地。几十秒之后,男人站在两人面前,很正式的、客套地伸出手:“江行简。”
离了昨晚酒吧的环境,江行简给人的感觉着实是教养良好的青年才俊。打理清慡的短发,英气bī人的脸,银色金属框的眼镜,熨帖合身的正装,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加固着这一印象。
温良伸出手:“温良。”
两人打过招呼,男人的手移到楚离面前,楚离迟疑了几秒才伸出手,却是一触即离,仿佛对方手上有什么瘟疫一样。“楚离。”他不情不愿道。
温良看在眼里,担心男人会不悦,谁知男人只是垂下眼略微顿了顿,便若无其事道:“楚先生,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他看着楚离说,“昨晚楚先生走得急没有说清楚,我并无恶意,只是楚先生长得太像一个人,让我有些意外。”
楚离摸不透江行简的目的,不敢随意说话,却不妨碍他心中腹诽,江行简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最大的恶意。
他不说话,三人一时陷入冷场。
温良出于打破尴尬的好意问了句:“不知道楚离像谁?”
一抹温柔爬上江行简的眉梢:“像我弟弟。”
楚离:“……呵呵。”
这他妈真是最大的恶意!
大概是他的嘲讽太过明显,江行简彬彬有礼地对楚离道:“我想楚先生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他转向温良,“温先生介不介意我们单独待几分钟?”
温良看了眼楚离,青天白日没什么好担心的,点点头正要走,楚离却是突兀地伸手拉住他,语速飞快道:“你不是说人齐了要gān活的吗?缺了我别又找理由扣工资。”他说完拉着温良就走,一脸嫌弃江行简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礼貌可言。
温良虽然觉得奇怪,但论起亲疏远近总归楚离是自己人,而且江行简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便也顺势被楚离拉走,只来得及同江行简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江行简盯着楚离的背影沉默片刻,脸上的温文尔雅褪去,仿佛是变脸般,挂上了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有人从远处走来,同他并肩一起:“行哲已经死了。”
“我知道。”江行简语气深沉,听不出任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