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淅沥沥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来。天地如洗,染上了一片诗意。
大厅的两侧,摆着两排种着莲花的水缸。雨水滴在叶片上的声音闷闷做响。风像làngcháo一样扑来,带着温度,夹着泥土的香气。
一群人打了个伞棚,排排站在伞棚的下面。
林昭然孤独的蹲在人群的背后。
大师伯说:“小道道啊,年纪不小啦,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我们家林小丫呀!”林和拍着他的肩膀道:“为师只能靠你了徒弟!”
二师伯道:“我师侄,那姑娘温柔可人,要不你去看看?”
“为老不尊!”林和喊道。
……
就林昭然失踪六十五天的讨论就此告以断落。几人达成了没有争议的共识,开始讨论裘道的终身大事。
风chuī来,拂动了她脑袋上的几根毛,糊上了眼睛。
林昭然泪眼婆娑。
低下头,像雨打进了伞棚,一点一点,落到了地方。
林昭然把爪子收了起来,缩成一团,耳朵也整个贴到了脑子上。
回忆往生,如果还有什么遗憾。
就是她爱过。
她希望把这群没良心的,用绳子捆一捆,丢到北海道去。或者找个袋子,往里面灌点泥,加点水,生埋了。等第二年chūn暖花开,正好做个养料。
愤怒给了她恶毒的力量。
上天会原谅她的。
大师伯看她滴滴答的眼泪,惊道:“这狗成jīng啦?!”
“就一只笨狗。”裘道说:“叫两声来听听。”
林昭然抬了抬眼皮,懒得理会,转了个身,拿屁股对向他们。
二师伯说:“嘿!有脾气!你哪儿找来的呢?”
“街上捡的。”裘道说:“都不会吃东西的。瘦成骨头了。只会嗷呜。”
林和摸了一把,感觉手下的肉体发出一阵轻颤,说道:“这皮毛油亮的。”
雨渐渐停息。
裘道一把抱起大只土狗,说道:“我先回去了。”
林和奇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看看你们。”裘道笑道。
林和握着长腰带,狐疑道:“突然变孝顺了?”
“走了。”裘道侧着头,抓着林昭然的狗腿挥了挥,慢慢向外走去。
皮鞋踏上不规整的泥地,溅起水洼里的泥浆。
二师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给你约了姑娘!记得去看看啊!一定要去看看啊!”
林昭然大开金口,汪汪回道:不去!有本事的都不去!
走出大门,抬头望去。前面的山头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跨在云雾之上。
林昭然掐着爪子数了数,就五个颜色,还是半道的。不禁哀叹,就如同她的人生,单调而丧病。
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超市,她从车上下来,并在裘道后面乖乖跟着。
裘道在挑零食,林昭然就一嘴咬住他的裤管,扯着他左右穿梭。
裘道异常机智,总能理解她的意图。
只是价格不是非常的美丽。
提着满袋子出来,裘道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抽回手,哀怨的看了土狗一眼。
裘道看着土狗,土狗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一群靓丽的反季节短裙妹子迎面而来,张扬的唇角与笑容。林昭然顿时酸水泛滥:我曾经也是这样的。
和曾经一样的那群人停了下来,围在她的旁边称赞:“好乖哦狗狗!”
“好萌哦!”
“能摸吗?”
林昭然傲娇的一扭头。就听见那妹子说:“帅哥,能留个电话号码吗?”
林昭然:……
林昭然:你大爷的!
裘道看她浑身立起来的毛,qiáng忍着没笑出声。把二师伯介绍的那妹子的手机号码报了过去,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动起来。
林昭然跑到一半回过头,蹲下竖起一只狗爪。
几个还在张望的妹子顿时尖叫起来:“哇!好萌啊!在和我们告别?”
裘道从她微微抽搐的狗嘴上来看,猜测她应该是想竖中指。
打开房门,将东西分了一下,裘道提着菜进了厨房,难得有时间,又有兴趣做饭,一面用擦洗菜刀,一面思考着做几个大菜色。
靠在料理台上,听见外面传来一些滚动的声响,裘道无奈摇了摇头。总觉得林昭然在装蠢狗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并且乐在其中。
正在他切完一道菜的时候,脚步往后一退,踩到了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那只把脸凑在灶台边上的蠢狗,被他的力道一撞,往前扑了一下,毛已经被烤的半焦了。
蠢狗一脸懵bī的转头,整个眼神里充满了错愕,随后被一股难言的心痛所代替。
这股心痛在它冲进厕所,掂着两只脚爬上洗漱台,看见自己秃毛的额头开始,深化了无数倍。
林昭然向后一翻,从洗漱台上栽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林昭然今天一天,心碎了无数次。
我最爱的男人,却伤害我最深。
男人果然都是不可靠的。但上天更不可靠。
它还能如何更恶毒的对待我?
我甚至不能做一只帅狗狗了。
我只是一群丑狗中最丑的那个。
……我想狗带。
……酱鸭舌都唤醒不了我对生活的热情。
——by我的狗生日记
☆、跟踪
裘家有儿初长成,养在深巷人未识。
长相风骚难自弃,一朝选在土狗侧。
我有一颗比天大的心,我有一个比地坚的信念。
虽然我现在不能做一个成功的人,
但我能做一只成功的狗。
人生且当乐观,因为我还活着。
这虽然和我的心,我的信念有所出入,
但我相信它们会原谅我的。
我就姑且,先安慰一下服侍在我身侧的人。
——by我的狗生日记
这两天裘道实在是太过奇怪。
他说他很高兴。但她从来不知道裘道会有这样温情的感官。
她还是个记者的时候,即使多番找茬,他也没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对待敌人,要如chūn风般的温柔,这样才能体现你的大度与她的无理。
是以裘道是个深谙个中门道的好好先生。
但这两天,回到家之后,他整个人都没有jīng神。从发丝到牙齿都透露着一股萎靡的气质。靠在沙发背上就开始发呆了。并且一直持续着这个状态。
发呆?
那是奢侈人的生活,那是林昭然现在的专属特权。
铲屎官不应该在外奔波,四处赚钱,然后讨好我吗?
林昭然忽然想到,是的,为什么裘道不出去赚钱了呢?
林昭然觉得,出于同时人类的道义,她允许自己稍稍关心一下他。于是她gān了一件很掉份的事情。
她用湿漉漉的鼻子,去闻了裘道的脏衣服。也终于发现,那股神秘的味道,就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去了医院。
他持续去了好几天医院。
他持续去了好几天医院之后就萎靡不振了。
林昭然根据这三个条件瞬间推理出了一条了不得的信息。不禁喉头发紧嘴唇gān涩。
她试图安慰这个可怜的男人,但他不大领情,多数时候只是捧着头在沉思。导致他多年整齐的发型在这两天变得散乱而任性。
一人一狗莫名的安静。
裘道在家里蹲了两天,也是中午的时候,终于又要出门了。
他拆了袋面包,倒了碗牛奶,放在一个小桌子上,然后若有所失的摸摸裤兜,在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走了。
那没什么感情的眼神让林昭然寒毛立起。
那是要告别的节奏?
据说动物和女人都有一个神秘的第六感,双向结合的林昭然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把。根据她多年看电影的经验,她认真的思考,这是不是自然界在提醒她,她的主人就要挂了,今日不宜出门?那她到底要不要拦住他?
她只来得及朝门的方向伸出一只狗爪,然后门就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