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还是那句话。
蕙姐儿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捡回棋子又换了一个地方落下。
如此循环了不知几次,蕙姐儿几乎被杀得没脾气了,忽然听到门外伺候的丫鬟给人请安的声音。是谢长宁回来了。
还在下棋的两人均是一愣,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晚,问过一旁伺候的丫鬟,才知道竟然已经是酉时一刻了。
门帘子被挑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谢长宁。面容俊逸,神色冷凝,转过月亮门来到chuáng边,见到坐在chuáng上的蕙姐儿,神色微不可查的放松下来,视线随后落到chuáng前摆着的棋盘上,之后是坐在chuáng尾的沈姝。
谢长宁见此情景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未显露出来,看向蕙姐儿道,“可是好些了?”
对于蕙姐儿来说,这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谢长宁,她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只连连点头,紧咬着唇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场大病,蕙姐儿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谢长宁心中怜悯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视线则落一旁的沈姝身上,眼中略带了些柔色,“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仅是蕙姐儿受了苦,沈姝也憔悴了许多,她此前就因落水伤了身子,到达全州后都没能好好休养就碰上蕙姐儿出事,夜以继日的照顾着,哪里又能好过。
本着谦逊的原则,谢长宁说出这句话来,即便事实如此,也该回一句“这是我该做的”之类的话,但是沈姝是个在人情世故方面略微有些耿直的人,听了谢长宁的话后,点了点头,不过到是没说话。
谢长宁见她如此反应,脸上的表情仿佛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成原样,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视线落到chuáng边的棋盘上,此刻棋盘上几乎快要被黑白两子jiāo错填满,白棋明显占据了上风,他似不经意道,“这是在下棋呢。”
沈姝又点了点头,依旧不曾说话。
蕙姐儿深知她就是这种不爱说话的性子,忙接话道,“我闲着无聊,便央了母亲同我下棋解闷,不想母亲棋下得极好,我怎么也赢不了,不若父亲你帮我赢回来可好?”
蕙姐儿想着上辈子,沈姝同父亲的关系就一直是疏离淡漠的,后来父亲去世后,沈姝更是一生清冷孤苦。如今看着两人,竟是觉得他们十分的般配,便起了心思想要撮合两人。
谢长宁点头应下,让丫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伸手将棋子捡回棋盒。
沈姝垂下眼眸,视线余光打量着蕙姐儿,想不通这又是哪一出。她一边想着,也伸了手去捡棋子,由于分了神一时不察,竟是碰上了谢长宁的手。
察觉到指尖传来的触觉不对,沈姝略有些茫然的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谢长宁的手背,再抬头与他对视,见他脸上竟是扬起了淡淡的微笑,同她道,“夫人这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姝摇头,语气淡淡的,十分自然的挪开了手,继续捡棋子。
笑脸没能换来笑脸,谢长宁嘴角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渐渐淡了下来。两人沉默的捡着棋子,倒是把在一旁观看的蕙姐儿给急得不行,忙出言缓和,“说好了的,父亲要帮我赢回来,若是做不到,可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哦。”
谢长宁点头,却是没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心想一个妇人,能厉害到哪里去,也就是能赢蕙姐儿这样的孩子了。
不想捡完了棋子后,听沈姝道,“你先。”
谢长宁只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这是把自己当蕙姐儿了吗,嘴上却道,“还是夫人先行吧。”一边说着话,同时将装了黑子的棋盒推到她面前。
沈姝点了头,便将装了白子的棋盒推过去,而后执黑子落在棋盘上。
谢长宁紧随其后落下白子。他虽然不认为沈姝能有多厉害,因个性使然,却没太过轻敌。初时并未察觉不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回顾方才的棋路,才发现竟是一出长远布局,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可谓是步步紧bī杀机毕现。
谢长宁这才重视起来,再落子时便需思索了,沈姝却始终如旧。
又走了十余手棋,谢长宁到底没能翻盘,被沈姝给堵死了。大局已定,胜负已分,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沈姝下意识又想说出那句话,蕙姐儿不知怎么的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忙抢了话道,“父亲,你输了呢,咱们方才可是说好了的,输了的话,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长宁视线从棋盘上移到沈姝脸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对蕙姐儿道,“说吧,想要为父答应你什么?”
蕙姐儿笑得眉眼弯弯,拉过沈姝的手放到谢长宁手中,“母亲近段时间来一直在照顾我,实在辛苦,父亲可要好好陪陪她。”她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父亲很多时候都是宿在周姨娘屋子里的,或是书房里,几乎不曾歇在沈姝屋里。
谢长宁闻言,到底没拒绝蕙姐儿的条件,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姝一眼。后者低垂着眉眼,面上表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
谢长宁让伺候的丫鬟将棋盘收了,又去厨房传了膳,三人便移步去了偏堂。
吃过晚饭后,谢长宁便径直去了书房,直到亥时三刻,方才熄了灯出来,犹豫了片刻后往沈姝的屋子走去。他原以为沈姝会等他,却不想到了院门口却被告知她早已歇下,他顿时便皱起了眉头,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到底还是抬脚埋了进去。
他答应了蕙姐儿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谢长宁在丫鬟们欣喜的目光中推门进了屋子,并未掌灯,摸黑来到chuáng前,脱了外衫着亵衣躺到了chuáng上。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借着月光,谢长宁瞧见沈姝卷了chuáng上唯一的一chuáng被子,整个人缩在chuáng里侧,仿佛一只大号的蝉蛹。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谢长宁伸手将沈姝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过来,而后跟剥壳似的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将人搂在怀里拉过被子盖上准备入睡。
沈姝却是被他这一番动作弄醒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揽着她的那条胳膊很有力,男人的气息充斥着鼻尖,她忍不住眉头蹙起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感觉到一只布满了薄茧的大手探进她的衣襟里,她终于忍不住了,拉开谢长宁的手翻身坐了起来,往chuáng外爬过去。
谢长宁没想到有这么一出,愣了一下,问她,“怎么了?”
沈姝已经越过他下了chuáng,淡淡回了一句,“我去侧间。”
谢长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她走后才想明白她是要去侧间睡,原本不轻易动怒的人,此刻也是气得不行,脸色黑如锅底,只是夜里看不出来。
谢长宁到底没能忍下这口气,起身下chuáng去了侧间,二话不说把沈姝打横抱了回来,并且事先低声警告道,“若是不想把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招来,你就给我闭嘴。”
第003章
成亲以后,谢长宁虽然在沈姝房里宿了近一月之久,然而与她同房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等从建安出发前往柳州府以后,谢长宁便没再碰过她,甚至不曾踏足她房里一步。
沈姝留给谢长宁的印象只有四个字:孤僻无趣。新婚那夜,他在笑闹声中挑起盖头,见到的是一张五官秀丽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双眼中神色木然,不见一丝新嫁娘该有的欢喜与忐忑。屋内的笑闹声如被扼住喉咙一般,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落针可闻。
几息之后,才有零散的恭贺祝福声响起,来闹dòng房的人说过话后,接连借故离开了。
谢长宁并非那种十分看重面子的人,虽然因此一事在亲眷面前落了脸,心中却未过多怪罪沈姝,只当她年岁小不知事,简单安慰了两句后,便转身去门去待客了。
沈姝而今虚岁十七,按理说也是大姑娘一个了,但是同年近而立的谢长宁比起来,还真就是小姑娘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