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及弟的状元公挥毫泼墨,为她赋诗一首,用那娇艳又华贵的牡丹与她作比,赞其“天香国色,绝代芳华”。
一时间定远侯府秦大姑娘的美名传遍京都,满城勋贵无不上门求娶。
六年过去了,与她同龄的闺中女儿或嫁人生子,或丧夫守寡,身形容貌要么发福走样,要么憔悴枯huáng,要么练得一身jīng明算计的世俗本事。
唯有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娇美可人,目光赤诚,不减当年倚栏轻笑的风姿。
“嬷嬷,毁了她的脸!”幢幡后那人恨声吩咐,仿佛和秦莞有着深仇大恨。
“是!”那婆子不见半分迟疑,显然这种事是做惯了的。
尖锐的银钗刺在chuī弹可破的肌肤上,一时间皮肉外翻,豆大的血珠洇红了鬓发。
秦莞本已意识迷离,生生疼醒过来。她想反抗,想报复,却丁点力气都没有。
她红着眼睛瞪向幢幡之后,心内恨意滔天,都要死了还不知道仇家是谁,到了yīn曹地府要怎样向阎王告状!
就在这时,有人拍响了殿门:“嬷嬷开门!我知道你在!”
婆子面上一僵。
秦莞也愣了一瞬,她识得的男子不多,这位刚好就是其中一个——她的未婚夫婿,新科探花,魏如安。
婆子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郎君可是独自来的?”
“不独自来,还要呼朋引伴大张旗鼓吗?”魏如安颇有些气急败坏。
秦莞有些意外,她印象中的这个人向来是文质彬彬、温文有礼,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婆子开了门,魏如安一脚跨进来,冷不丁看到秦莞,不由惊呼:“小莞?你怎么在?!”
秦莞掀起沉沉的眼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
幢幡后传出嘤嘤的哭声。
魏如安立马放弃秦莞,冲到那位身边,一迭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莞为何会在这里?”
——此时秦莞身子歪着,魏如安只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并没有看到她被划花的侧脸。
那人不说话,只一味低声哭泣,那低回婉转的声调和方才下令毁了秦莞的脸时大相径庭。
婆子也暗暗地挤了两滴眼泪,示弱道:“郎君勿恼,且容老奴辩白两句。”
魏如安沉着脸:“你说。”
婆子瞅了秦莞一眼,颇有些愤愤不平:“郎君有所不知,非是我家娘子想对她怎样,而是她想对我家娘子怎样——秦大姑娘好大的本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家娘子怀了您的骨肉,愣是把她诓骗到这里,想要bī她落胎,若不是老奴及时赶到,您那未出世的哥儿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一席话说完,不仅魏如安吃惊,秦莞更吃惊——魏如安和那女子有了首尾,还珠胎暗结?!所以这人才想杀了她取而代之吗?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那女子哭得更加哀戚,魏如安小意劝慰,极尽温柔,言语间几次提到“我们的孩儿”。
秦莞只想笑。
她笑魏如安可恶——
既然心系他人,为何还要欺她骗她,让她等他守孝三年、等他金榜题名,生生从十五岁的大好年华等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婆”!
她笑自己蠢笨——
即便整个汴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她,她都没在意分毫。她愿意等他,为的是结亲的情份,为的是心中的道义,为的是魏如安隔着重重人cháo,用口型对她说的那句“等我”。
她笑那主仆二人恶毒——
她们下了毒、打了人、划了脸,竟然口口声声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还能哭得那般可怜!
秦莞想笑,眼里却滚出泪来。
她仰起脸,死死地憋了回去。
她是定远侯府的大姑娘,是先武国公的嫡孙女,是威远大将军的亲侄女,秦家世代簪缨,满门傲骨,秦家的女儿宁可流血,也不要在这些恶人面前流泪!
魏如安刚好回过头,看到那滴晶莹的泪珠勾在她卷翘的睫毛上,颤颤悠悠,将落未落,衬着苍白的侧脸、松散的发髻,难得褪去往日的傲然,显出几分柔弱。
魏如安竟然看痴了。
当年他家道中落,身无分文,仅有的只是一个“才子”的虚名,定远侯府肯将嫡女许嫁,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
他喜爱她娇美的容颜,喜爱她俏皮的性子,也曾期盼过花前月下、chūn宵帐暖。
若不是……
魏如安闭了闭眼,一步步走向到秦莞跟前,伸出手,替她除了堵嘴的粗巾。
幢幡后的那人没拦他,婆子也定定地站着,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对上魏如安关切的目光,秦莞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她一偏头,故意把皮肉外翻的左脸亮给他看。
魏如安惊得瞳孔一缩,连连退了三步,“这、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他的表情不似愤怒,更不是心疼,反倒像是怕受连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