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没良心,晨露还不是为了替你的班,才会把漆洒到娘娘身上。”
“那是她自己笨手笨脚!人死了没,还没死就快叫善人堂来抬人,死在这里,还怎么住人!”
“你!”蓉儿气不过,冲过去就要撕扯,却听见彩儿大叫:“你们快来……晨露、她,她没气了!!”
蓉儿三步疾奔回东铺角,伸手一探,颓然坐倒。
她看着这僵直,瘦弱的躯体,看着那青白的小脸,那蹙着眉,闭着眼,好象仍在忍痛的表qíng,她哽咽着哭不出来。
这一条命,何其微贱!
她起身,抱住晨露,终于哭出声。
她哭着,想起家中的娘亲和小妹,仿佛要把一生的悲苦,都诉之哭声。
彩儿踌躇着,半晌才道:“我去喊善人堂的人!”
她拿了把伞,跑了出去。
迎面便是雨水,她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为着屋内凄凉的哭声。
屋内,没有人再说话,蓉儿啜泣着,白萍两眼望天。
半个时辰后,彩儿才回来,她声音带着哭腔:“善人堂的不肯来,说是大雨天……就让她挺尸在屋里……”
善人堂是宫中有善心的大太监和女官们设的,有些无亲无靠的宫人死去,他们会拉出去埋了,现在连他们都不肯来。三人立刻明白,自己要伴着尸体一夜了。
蓉儿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彩儿哆嗦着:“我听说,下雨天,容易闹尸变……”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随着雷声轰隆劈下,分外yīn寒。
白萍打了个寒战,皱眉看了看另一端的僵硬躯体,嫌恶的挪了挪铺盖,说道:“少胡说八——”
尖酸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尸体,突然,爆出一阵惨烈的尖叫——
白亮的雷电,瞬间照耀整间屋子,雨声哗哗,铺上那具尸体,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她目光森然,神光流转,令人不敢平视,双眸转动着,打量着四周简陋的环境,以及,惊愕害怕的三个女人。
……
雷电轰鸣,震得乾清宫内灯烛闪烁。左侧有一只云窑瓷炉,呈大禹治水状,其中檀香冉冉,皇帝手执黑子,意甚踌躇。
他看着雷雨jiāo加,也就不愿去睡,谴人去留下给太后讲经的慧明禅师,一起在乾清宫中对弈。
手谈之道,澹泊二字而已。前人往往几日才成就一局,他两人下到中夜,也不过局面过半。
白子大龙已成气候,隐有腾云破空之势,黑子却无所作为,散乱的不成气候。
局势甚危,皇帝却漫不在意,端过茶碗一试,笑道:“好茶。”
“皇上且慢品茶,小僧却要先取一局了。”慧明落下关键一子。
“哦,朕要输了。”皇帝仍是平和,轻松笑道:“禅师果然好棋艺。”
看着他温和平正的意态,慧明心下暗忖道,一直传说这位万岁xingqíng温厚,宽正少怒,果不其然。
“可惜,禅师的眼界,未免太浅了些。”皇帝的声音,在雷声中,竟是别样的廖淡,和危险。
慧明愕然抬头,看入皇帝眼里。
在那温厚平和的笑容下,笑意未达眼底,皇帝眼中深不可测,无穷的深渊仿佛要择人而噬。
铛的一声,慧明手中棋子落地。
皇帝伸出手,那五指修长,然而坚定,他放下一子。
仿佛是一瞬间,那散乱的各处立刻互为奥援,相为呼应。
棋势已成,大龙顿成死地。
皇帝含笑看向慧明:“卿一子不过呼应五步,而朕,从不计较一子一地,朕求的,是最后的水到渠成。”
慧明被那一眼已是惊的慌乱,逢此大败,只能唯唯。
皇帝止住内侍,亲自动手收拾,仍是漫然道:“太后宫中的佛像还妥当吧?”
“此乃观世音菩萨,遍体以七分金——”
皇帝挥手打断了他的介绍:“禅师认为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这很是诛心险刻的话,让慧明战栗不已,他隐约知道,自己坠入了一张大网。
皇帝笑得洒脱:“太后从你那请了一尊佛像,而道门的玉虚道长,却即将成为护国真人。”
慧明又惊又怒:“太后她……”
皇帝慡朗地大笑:“难得有今日的兴致。棋局已毕,禅师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