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面皮的小郎君】
当天傍晚,下了工,便有一波波人涌到老村长家,直言想要落户籍。
老村长笑呵呵地记下了人数,转天便坐着叶家的牛车去了县里。
谭县令对此十分重视,当即携同两位主薄,拿着户册到了韩家岭。
灾民们眼瞅着大宁县的父M_官如此亲民,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当即跪下来,连连叩首,殷切地表达着想要落户的心愿。
谭晖不过而立之年,满腹才华,一腔热血,却因不善钻营,只能困于这偏远之地。就在他将将要认命的时候,偏偏发生了这桩事。
此时的他立于高岗之上,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而又满含期待的脸,少年时的抱负不由地涌上心头。
他当即叫来衙役,从叶家借了宣纸、书案,同两位主薄一起将灾民们的姓名面貌等一一记下。
从清晨到日落,三人饭都没顾上吃,却连两成都没录完。
谭县令年轻,不觉得什么,可怜那两位主薄,早已年过半百,写到最后连笔杆都握不住了。
好在,第二日,李曜派了府中的幕僚施以援手,终于赶在黄昏之时将灾民悉数记录在册。
老幼妇孺加起来总共一千三百零四口,不仅一个没少,甚至比先前还多了一些。
经过商议,这些人并没有归入韩家岭,而是组成了一个新的村落——北来村。
北来村没有村长,暂时由韩家岭的老村长兼任,倒是推举出来一个管事兼跑tui的,就是最初前来应工的那位读书人——廖椁。
至于新村落的选址,谭县令请示过李曜之后,将韩家岭西边的荒丘分给了他们。
说起来,韩家岭北边被韩岭山挡着,南边被拦着,交通不便,土地贫瘠,虽然是大宁县占地最广的村子,却也是最穷的一个。
几十年下来,村里的娘子能外嫁的全嫁出去了,稍稍有些门路的汉子们也都搬到了县城,剩下的老的老,穷的穷,加起来不过八十余户。
因此,虽然把宅园地分出去一半,实际对于村民们来说并没有多少损失,相反,还得了些永业田作奖励,这才是农家人的_geng基。
接下来,埋界碑,分田地,选宅园,一项项指令有条不紊地施行下去。
至于那些为数不多的永业田,有人分到好的,有人分到差的,有人分得多些,有人分得少些,却没人有意见。
与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相比,能踏踏实实地落了户、有了田,家里的娃娃还能念书,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即便将来有机会回到家乡,说句“荣归故里”都不为过。
附近的村子得了信,由里正,也就是关大郎带头,拉着米,驮着面,拿着锅碗瓢盆、针线布料送了过来。
算是乔迁之礼,也是乡邻们的心意。
至此,北来村正式录入了大宁县的县志,成了本县人口最多的一个村。
那些外来户真真正正摘掉了“灾民”的帽子,成了大宁县北来村的村民。
尽管大伙守着不同的风俗,*着各异的口音,却实实在在成了最亲的邻里。
做完这一切,谭县令才想起来,此事应该报与京城那位,哦,对了,安州的守官也要支会一声。
写折子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如今,在这大宁地界,竟是只知长安侯,而不知官家了。
***
叶凡也不急着盖菌_F_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北来村的窑洞挖出来。
别看村里有一千多人,却以妇人、孩子为主,年轻力壮的早被李曜撬走了。
李曜对此也帮不上忙,他家的部曲要么原籍河东,要么自京城而来,_geng本没住过窑洞,更不会挖。
关键时刻,还是关大郎站出来,领着附近几个村的挖窝能手,选了宅基地,刮了崖面子,热热闹闹地干了起来。
最好挖的要数“崖庄窑”,只要倚着山畔,利用崖势,将崖面削平,往里打通便可。
然而,大多数村民分到的宅基地并不临崖,便商量着几家He到一起,挖上一处“土坑窑”。
叶凡家住的就是土坑窑。
需得将平地挖一个长方形的大坑,然后将坑nei四面削成竖直的崖面,再在四面崖上挖窑洞。
这是当地最常见的一种,挖起来也最费工夫。
北来村的村民心存_gan激,汉子们跟着挖土刨树,妇人们便准备好米面粮食,每顿饭都做得油水十足。
这天,叶凡到这边转悠,看见几个妇人在村口架起大锅,锅上搭着个奇怪的架子,架子中间有一个箸笼模样的圆桶,悬在锅上。
锅里烧着滚开的水,蒸腾的热气熏得人脸色发红。
一位妇人往圆筒里塞了一团灰扑扑的面团,继而抓着架子上的把手重重一压,底下竟冒出圆溜溜的面条,拿薄刀片一抹,长长的面条便落到了锅中。
长长的面条随着滚水上下翻腾,过了片刻,另一人拿着一对长长的木筷子,一搅,一夹,灰褐色的面随即落到了粗陶大碗里。
第三人接过碗,即刻洒上葱花、香芹、萝卜条,滚热的油臊子往上一浇——
“咕咚”一声,叶凡吞下一大口口水。
妇人们纷纷回头,看见是他,既欣喜,又紧张。
“小郎君来喽?”
“还木吃饭吧?”
“坐着么,俺去给你打碗面!”
叶凡很想客气地推辞一下,然而,闻着那香出十里地的油臊子味,怎么也挪不开tui。
有位年长些的妇人,想来是几人中领头的,笑盈盈地说:“昨个儿杀了两头羊,今日便熬了羊油,炖了蹄子,做出些油臊子,刚好煮几碗饸饹面,给那些做活的兄弟们尝尝。”
说着,便把热腾腾的面碗塞到叶凡手里。
叶凡挑起一筷子,就着葱花水芹一起咽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从前吃过饸饹面,可没这么劲道。还带着gu说不上来的香味,就像面里和了油似的。”
“小郎先前吃的许是冬麦压的,发白,也软。这是俺们那边的做法,荞麦、莜麦两掺着,做出来就是这个样儿。”
大半碗面吃下去,叶凡才想起来这几位妇人的来头——正是最初被廖椁带来应工的那几个。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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