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帝死了。
这次是真的离世了。就在那方破旧的床榻上,带着满身的苍凉悔恨,落幕了。
离亦凌哭够了,眼睛痛得睁不开,他瘫坐在地上,浑身没有力气般。
离冷荆早已离开,过了会儿,有侍卫把离亦凌带回了之前关押的地方。
自说几个月前,离文帝驾崩,各方势力四分五裂,争先冒头,直至离冷荆登基,才有所好转,但远不稳定。
离冷荆倒是想一刀砍了那些麻烦,但是被丞相张靖安拦住了。现在政权还不稳,正是需要用人之际,那几方势力还在虎视眈眈。
张靖安是离冷荆身边的得力大将了,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稳稳地战队六皇子。皇上登基,封了他为丞相以辅国。
离冷荆很多事都听从了他的建议,三皇子离玮被封了定晋王,五皇子离汀鸿被封了安历王。
封了名号和封地后,匆匆打发了这两个难缠的家伙。
离冷荆坐在乾元殿正上方,批示着一书案的奏折,那一堆奏折好像是无尽的。从下早朝开始,就被钉在了这方天地。
离冷荆批完一本奏折,放下朱笔,扭动了一下脖子,旁边的奴婢立马上前,帮他揉了起来。
离冷荆沉声问一旁的侍从,“先皇下葬了没?”
侍从镇定回道,“回皇上,已经下葬了,在皇陵,跟菱皇后葬在一处。”
离冷荆觉得心烦,挥手让奴婢撤回到一旁,
“皇上,现在可要用膳?”侍从看了眼天色问道,
“还不饿,”离冷荆又拿起了奏折看了起来,想起什么似的,复问,
“离亦凌呢?”
“回皇上,在后面的废殿呢,有杨从南看着,跑不了。”
离冷荆点点头,接着看奏折。
“不急,皇兄,我们来日方长。”
月上枝头,灰蒙蒙的月色笼罩着天色一片黯淡沉闷。
离亦凌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还像个废人一样被圈在这个废殿里,勉强温饱。
他斟酌着,缓步到殿门,问向他觉得面善的那个人,
“请问,先皇下葬了吗?”
杨从南怔了一下,回答道,
“已经安葬了,在皇陵。”
“谢谢,”离亦凌脸色还苍白着,又接着问,“我,你知道以前东宫的人在哪儿吗?”
杨从南面露难色,思虑了一会儿,说,
“您已经问过我很多回了,但实在抱歉,我只是个侍卫,安排至此殿来看管,不知其他宫殿的事情。”
“那,那…那皇上呢?”
“皇上的事情臣自然更不敢问了。”
离亦凌无法,只能退回。
他想到了月凝和苏嬷嬷,是该逼着自己成长了,在父皇的庇护下太久了,学了一堆仁义礼智信,到头来,全都被打碎了,原来以武治国才是王道。
离冷荆听到侍卫说离亦凌找他的时候,毫不意外。他不透露一点信息给他,故意晾着他,就是要让他着急,让他求着自己。
离冷荆轻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专心处理起政务。
朝廷新立,离冷荆大刀阔斧地肃清内外,废除了一些政法,又新颁布了几则政令。攘内安外,一步步收回军权,稳定政权。
金銮殿上,离冷荆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龙椅上,一双眼睛不经意间就透出着阵阵寒意,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让殿下的文武百官不敢直视。
前几日颁布的几个政令,虽然实施遇到一点麻烦,不过好在顺利解决,那些想趁乱发一笔横财的官吏都被处决了。
经济和政治都开始逐渐恢复。离冷荆又派了大将军崔驭去镇守了边疆,威震企图作乱的周边小国。
离冷荆睥睨着殿下,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开口问道,
“还有何要事吗?”
众百官静若寒蝉,有些话在口中打着转却也迟迟不敢开口,一片安静后,离冷荆正准备退朝,张靖安上前行了礼,奏请道,
“皇上,皇上雄才大略、纳谏如流,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现朝政安定,皇上是否考虑后宫事宜了。”
离冷荆眉眼轻抬,没有回应。
此时礼部尚书薛文和户部尚书萧又梁也都站了出来,薛文手微微抖动,面色维持得很好,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皇上为国为民,忧心社稷,是百姓之福,可是皇上后宫不可空悬啊,皇上先前身边也没有个侍妾照顾,现如今传承皇家血脉责任重大,后宫之主也急需定下,以母仪天下慈德昭彰才是。”
离冷荆脸色一沉,缓缓道,
“国势初张,纲纪刚立,百姓还未安定,朕还不急于此事。”
依规定,选秀之事一直是户部操办的,但是萧又梁此刻没有开口,
薛文本无意督办,只是后位之事关系重大,皇上登基一连几个月了,也没有提这事,谁也猜测不到皇上的心思。
薛文定了定神,接着说,
“皇上,大寒寅月申日正是个吉日,宜出行收嫁娶,不如就在那日举办选秀。正是冬残春近,万物滋长的时节,寓意也是极好的。”
离冷荆凝了一下眉头,张靖安和一众大臣急忙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臣附议。”
离冷荆其实心里也明白,现在他还是势力微弱,如果通过选秀拉拢各方家族势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是最好不过的。
看着跪一地的这些大臣,离冷荆抬头抚上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开口道,
“薛文,你着手去办吧。”
薛文惊喜抬头,回应道,“是,皇上。”
下朝后,百官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谈论着选秀女的事情,算盘打得极响。
在回乾元殿的时候,离冷荆突然伸出两只手指敲了一下龙辇,
“去看看那个小家伙”
一旁的太监赵德瞬间了然,指挥着抬轿子的奴才转了个方向。
龙辇在一座废殿前停下,废殿少有人出入,宫墙的朱红都有些脱落了。
一颗老树阴郁地倚在一旁,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雪影叠叠复重重得铺在颓垣碎瓦上。
好像是有很久没来过了,朝政太忙,差点忘了自己养了一只小狗。
离冷荆轻笑了声,把众人屏退了。独自踏进了废殿,穿过中堂,进了内房。
寒冬还未过,废殿破败未得修缮,寒风从窗户肆无忌惮地钻了进来,离冷荆不由颤抖了一下,问向门口的侍卫,
“这屋,没有炭火吗?”
杨从南急忙过来,跪下回话,
“回皇上,没有。炭火都是内务府统一安排的,这个殿外边并不知情。”
离冷荆点点头,挥手让杨从南下去了。杨从南识趣地起身带好门,守在门外。
离亦凌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一股子寒意直往上冒,离亦凌双膝微微颤抖,眼神落在了离冷荆的青缎粉底朝靴上。
离冷荆看到离亦凌这幅乖巧的样子,薄唇轻抿,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抬手摸上了他的头发,但很快又移开了,转身走了几步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离冷荆没让他起身,离亦凌也不敢动,僵硬地跪在原地,
“雪犬,过来。”
离亦凌听到他的指令,愣了片刻,他抬头看了一下离冷荆,那人就坐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离亦凌又低下了头,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他慢慢的将身体沉了下去,双手往地上一撑,缓慢地移动双膝,爬向了离冷荆,
距离不远,但这每一步都移动得异常艰难。
这可是太子,除了父母师长,从来都是别人跪他的,他如何有这样被人欺辱的时刻。
离亦凌强忍下心头的苦楚,把头垂得更低,手一点点往前伸,腿一点点往前移,最终跪在了离冷荆的面前。
离冷荆手又抚上了离亦凌的头,像是摸一只小狗,他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
屋里冷得可怕,离亦凌身上衣物单薄,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终于,离亦凌嗫嚅着开口道,
“皇上,旧东宫的那些人,在哪儿?”
离冷荆手里把玩着离亦凌的头发,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里晃着一点漫不经心。
“放心吧,已经送出宫安置了,应该比你过得还好些,毕竟,”离冷荆顿了一下,看着离亦凌的眼睛,继续说,
“我还不想让你就这么轻易死了。”
离亦凌被离冷荆眼睛里狠厉的光刺了一下,他知道的,月凝她们是他活着的支撑,只有他活着,月凝她们才能活。
离冷荆的手指下移,温柔地从离亦凌脸上轮廓滑过,突然手上使了一个狠劲,扳起离亦凌的下巴,拖着他往前进了一步,
“所以,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冷漠残忍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从薄唇吐出,邪魅的笑容徐徐展开,
“那就是,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