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拂碧丝,粉蝶绕嫩蕊,莺燕留情,山水同色,正是三春好时光,一派生机盎然。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沫总相宜。
西子湖畔,雷峰塔前,虽是万般好春景,游人却不多,三三两两,大部分是来去匆匆,只有一蓝衫少年久立塔前,仰首凝望塔顶,竟似痴了一般,良久,突听他长叹一声,拱手作揖,弯腰肃然一躬,竟是神情黯然,眉目萧疏,一时只觉人生如梦,世事无常,山水凄惶,草木无情。
正当他暗自神伤、魂不守舍之际,只听得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踏得繁花纷飞,碧柳飘摇,观其行色,竟是冲著塔前少年而来,眼看那马直奔少年而去,少年似是惊呆了一般,竟是不闪不僻,路人莫不变色,更有胆小者,以手掩面,不忍目睹人飞血溅。正忧心间,却见那策马飞奔之人右手猛拉缰绳,左手轻拍马头,身体轻飘飘地从马背上直直跃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少年的面前,身形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细观之,却是一个眉如远黛,杏眼流盼的绝色少女,此时,那双美目正目不转睛地望著少年,浅笑吟吟,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好啊,大哥来杭州竟不先来看我,却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儿来赏春怀古了!”少年修眉微扬,目光转瞬温柔如春,淡淡道:“看你什麽?看你马踏苏堤?”少女微偏头上下打量一番,突地一跃而起,两条胳膊牢牢地攀在了少年的颈项上,娇笑著搂住,撒娇似地说:“大哥大哥,这麽多年不曾见到人家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少年微微一愣,随即淡淡一笑,伸手将少女挂在脖子上的玉臂拉下来,缓缓道:“你如今已是大姑娘啦,怎麽还是如此不知轻重?”,语气略带责备,眼神却是温润宠溺,全无遣责之意。少女不怒反笑道:“不知轻重?大哥,我很轻呢,爹爹说我身轻如燕,一点儿都不重!”
这少女正是杭州有名的“武林第一世家”南宫家族现任掌门人南宫清的独生女儿南宫文慧,现年十六岁,生得如珠似玉,是杭州城有名的美人。虽出身於武林世家,这大小姐却是个惫懒的性子,学习武功三心二意,漫不经心,惟独对轻功情有独锺,初出江湖,便因轻功出神入化、容貌秀美绝伦博得了“飞烟仙子”的美称。南宫夫妇膝下无子,仅此一女,从小便视为掌上明珠,宠爱非常,凡事都由著她性子来,南宫文慧虽养尊处优,却家学渊源,恩怨分明,长大後竟也成了一个快意恩仇、娇憨随性的侠女。
湖畔的蓝衫少年姓柳名慕枫,乃当朝右相柳言初的长子。柳言初未入朝前曾至杭州游学,无意中结识南宫清,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异性兄弟,後柳言初进京赶考,荣冠三甲,入朝为官,娶南宫清母家表妹为妻,两家更是亲密无比。
柳慕枫出生时,朝堂上山雨欲来,正是多事之秋,老皇帝年迈病重,朝不保夕,几个皇子勾心斗角,明争暗夺,互为派系,互相打压,柳言初甫入官门,便被以七皇子为首的革新党收归门下,为其效力。老皇帝政事清明,却刚愎任性,自认天子福寿齐天,必能长命百岁,不仅拒立太子,更不准大臣提及此事,故朝堂上一时风起云涌,波涛暗滚,直把个朗朗乾坤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柳言初生怕七皇子大事不成,牵连自己,祸及家人,便将妻儿送至杭州托付於南宫清,南宫清忧心义弟,不仅将柳慕枫收为义子,视如己初,更是大派人手支持保护柳言初,无形中竟为革新党拉得一股不小的武林势力,促使老皇帝驾崩後,七皇子顺利登基。新帝登基後,铲除异己,大封功臣,柳言初官拜右丞相,杭州南宫世家更被封为“武林第一世家”。
经此一番折腾,柳慕枫业已三岁,南宫文慧也呱呱出世。
柳言初初登相位,帮助皇帝废除弊制,改革厉新,公务十分繁忙,一时竟抽不出时间接回妻儿,柳慕枫便一直住在南宫山庄,南宫清自小将他抚养长大,见他聪明伶俐,根骨清奇,竟是习武的奇才,在他三岁时便开始教其习武练功,慕枫乖巧懂事,勤奋好学,兼之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到八岁时,武功已略有小成,南宫清更为欣喜,笃爱甚深。至柳言初前来迎妻接子时竟万般不舍,小慕枫对义父感情深厚,也不愿离开。自此,柳慕枫正式拜於南宫门下,成为南宫世家第十六代嫡传弟子,与南宫文慧兄妹相称。
事情到此也算和美圆满,不料柳慕枫十岁时,南宫清一方外好友,道号清虚上人,前来拜访,见到慕枫十分惊讶,啧啧称奇,只说世间竟有如此仙资玉质,甚是喜爱,便向南宫清直言,要求收其为关门弟子,南宫清与他相交多年,知他本事绝非一般凡人可比,大喜过忘,当即便命慕枫拜在其门下。这种半途换师之举在武林中原是大忌,甚为人所不耻,南宫清却不以为意,他一直便将柳慕枫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今见“儿子”有如此机缘,想是“儿子”确是人中龙凤,心中大为得意,反是迫不及待地要求慕枫改拜清虚上人为师。况且慕枫年纪虽小,但南宫世家的内功外功却已尽数学成,只差时日习练即可,南宫清自感已无可教之处,不如将他托给清虚上人,以免耽误了这麽一块良材美玉,倒也是桩佳事!
此後,十岁的柳慕枫拜别义父,与清虚上人同回清虚观修习法术,清虚虽对他颇为严厉,但他天资过人,一点即透,生性又极为刻苦勤奋,清虚十分喜爱,师徒相处其乐融融。其间,清虚也曾带他出观拜会南宫世家,但都来去行色匆匆。
转眼寒来暑往,已是九个春秋。清虚见他术法已有大成,便遣他出观探访父母,看望义父。
柳慕枫出观後直奔杭州而来,他从小由南宫清带大,南宫清视他如亲子,感情深厚无可比拟,况从清虚观至京城,必定途经杭州,索性先拜望义父。谁知到达杭州城外时,无意中瞥见了高高耸立的雷峰塔,心中暗自思忖:“师傅曾说,世间万物是非恩怨原不可一目了然,道家受命於天,学得收妖降怪之能,凡事切不可只凭臆测,人未有心,妖非无情,世间的对对错错只凭一家之言断是无法尽窥全貌。需得再三推敲,谨慎而行,万不可一叶障目,任性而为,既坏了别人的修行,又污了自己的声名。这话果是不假,想那白素贞一片真心,痴爱不绝,寻恩人,报旧情,却只落得个满腹凄凉,万般惆怅。这等痴情女子实是令人钦佩,我不妨去拜她一拜。也可让她知晓世间修道习术之人并不全是法海之流。拜望义父反正也不急於一时,便先去拜拜她吧!”
他生性多情,风流婉转,一念及此,当下便直奔雷峰塔,也不管白素贞一事是真是假,只管拜去。岂料他甫上苏堤,便被南宫世家出门采办的弟子认出,飞报南宫清,南宫清大喜,欲遣人迎回,南宫文慧与他自幼相伴长大,其後也曾随父亲前往清虚观探望於他,兄妹感情深厚,请了父命,亲自前来迎他,一路探访,不期便在雷峰塔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