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烟茫茫,秋容老尽,山外斜阳暮,西风劲起,飞鸿难渡,忘却来时路。
宛如卸去了灵魂,空空洞洞、晃晃悠悠地踏出广阳侯府,贺灵钧一时迷茫,只觉天广地遥,却无他归依之处。
不辩方向地一路朝前走,迷迷糊糊来到浮山脚下,入眼是飞舞著的洁白纸币,充斥了半边天。
贺灵钧伸出手,接了一张托在掌心中,圆的边方的孔,裁成与阳间所用铜钱毫无二致的模样。
只不知,去了阎罗殿的人是否真能用得上?
贺灵钧摇摇头,垂下手,任那纸钱继续飘飘悠悠,悬浮在半空中,被风儿吹的零乱摇摆。
他慢慢屈膝,重重地跪了下去。
铜钱般的白色纸币不紧不慢不痛不痒地刷过脸颊、拂落肩头,少年闭起眼,泪水从紧He的睫毛间慢慢渗出了痕迹,很快地,滑落至瘦削的颌下。
这些纸钱,应该是送给充王的吧?
那个死在他手里的人,如今,在黄泉路上走得可好?
冷硬的山石硌著膝盖骨,贺灵钧却_gan觉不到疼痛,在这处几乎没有人迹的山脚下,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稍解心中的愧疚。
残阳的余辉终充於褪去,满天青白之後,夜幕正式降临。
山风劲急,吹在人身上,生冷入骨,偶有寒鸦由丛林间扑簌簌掠过,拣枝栖息,瑟*著将头蜷进厚重的羽毛里,便再也不见分毫动弹。
不知跪了多久,少年即将昏迷过去的关口,远方一声凄厉的狼嚎打破了shen山的宁静。
贺灵钧悚然回神,body一歪,险些摔倒。
跪得麻木的双tui爬起来颇为艰难,少年却似乎失去了知觉一般,直直立起,一步一步向山外走去。
还是不知道应该去往何方?
那片树林已经不是他的了!贺灵钧自嘲地扯了扯zhui角,本以为八卦阵能够帮助自己获得短暂的安乐,却原来依然无法挡住那些人窥视的目光。
何况唯一的小夥伴也死去了。
孤身一人,似乎哪儿都能去,而又哪儿也去不了。
冷风吹得路旁树枝瑟瑟颤抖,贺灵钧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挽诗湖畔。
波声轻漾,带著阵阵*意与寒气从耳中穿入body,贺灵钧tui一软,跌坐在柳树底下。
叶已落光,光秃秃的枝条随风抽打脸庞,生疼生疼。
犹记得,此处,乃是与方陌初次相见之地。那时的贺灵钧似乎是无忧无虑的,毫无忌惮地在挽诗湖上施展轻功引人侧目,促成了方陌与他的会面。
而楚清源**少年记得,那段时日,广阳侯不知忙於何事,总不见人影,好容易得了中秋之约,早早赶来相侯,不想那人竟又迟到了半个多时辰。
团圆的日子总能让人暂时抛却烦恼。那晚,他将出尘如仙、绝丽neng俗的广阳侯妆扮成观音模样,高踞灯台,接受一众老百姓的观赏与膜拜。
楚清源对他的宠溺由来已久,这等不He身份之事竟也无奈地同意了,只是那尊观音**贺灵钧不觉微微一笑,或许是历年中秋最庄严最不苟言笑的菩萨了。
只不知,菩萨染血是何等光景?
少年眼神一黯,刚刚露出来的笑容僵在zhui角边。
老百姓们没有见过,贺灵钧却长了见识。
雪白光洁的脖颈渐渐为渗出的血线污染,那一瞬间的触目惊心,此时想来犹有余悸。
他真地发了疯了,居然向楚清源举起了刀!
将自己蜷*起来,头埋在膝盖间,贺灵钧_gan觉全身上下疼得想发抖,仿佛自己也被那把匕首划破了脖颈一般。
楚清源,是不是不会原谅他了?
少年有了一份苦涩的觉悟,与其就这麽放他离开,倒宁愿楚清源将他再次狠狠地毒打一顿!
至少,打过了,他应该就不会失去这个世上唯一关心他疼爱他的人。
即使这个人始终高高在上;即使这个人只是把他当作猫一般的宠物来关心、来疼爱。
但,总比不被任何人在意来得好!
贺灵钧是离不开楚清源的,由身到心!
可惜的是,现在似乎连宠物都做不成了!
将来会如何?贺灵钧想不出,也不愿意去想。
没有了楚清源的羽翼,那些人会怎麽作践他?
少年不怕死,却不愿意自己最终断送在他恨了一辈子的人手中。
模模糊糊的,贺灵钧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算是走到头了。
十六岁的年纪,本是冲动而容易沮丧的。
何况贺灵钧一辈子没有享受过父M_之爱、兄弟之情,如今连最後一个可以贴近的人也被他一手推开,当谓生无可恋了。
原本是万万不想自杀的,可明朝金乌重升,一旦落於那些人手里**
贺灵钧厌恶地撇撇zhui,倒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好!
眼光不由自主投向一弯勾月下鳞光点点、轻波微*的挽诗湖。
一湖碧荷早已枯败得不堪入目,但在京城生活了十六年的少年却知道,来年炎夏,必定又有千杆秀枝亭亭出水,占领风*。
生时无能又无用,但愿死後腐败的body能够化成肥料,托起将来的清丽与妖娆。
依稀记得,曾经想过与小鹿He葬,把一座坟挖得硕大无比,可此时的贺灵钧已经知道,那片树林早非安宁之地,又何必再作无谓的坚持。
小鹿死时,还有他伤心难过,为其掘坟埋葬。
他死时,谁相送?谁悲伤?便连天上一弯孤单的弦月也只是静默著凝视,一如既往地散发淡淡的蟾光。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