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嘉对众人或关切,或嘲讽的目光置之不理,一言不发的站在末排,等候早朝的开始。
三声鞭响,皇帝上朝。沈嘉远远的看着皇帝从御辇下来,只见他身穿huáng色四团龙圆领袍,戴翼善冠,腰间系玉带銙,脚登皁靴,缓步走入殿中。
官员集体跪拜,三呼万岁后,早朝正式开始。
照例,首辅程尉廷上前禀报六部事宜。随后,便是今日议事的重点,关于夔王建府的拨款。
夔王率先出列,请求户部拨款五十万两。等他话音刚落,沈嘉立马出言驳回。两人在朝堂之上,争执不下。
吴商躲在人后,偷偷打量皇帝的表情,却见皇帝一言不发,也不见动怒,一时间猜不出圣意何为?
夔王则心中暗暗焦急,和沈嘉辩论途中,几次三番看向他的皇帝二哥。昨日二哥答应过自己能建成王府,今日怎的久久不表态?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的态度,然而皇帝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首辅程阁老突然站出来,“陛下,夔王和沈大人各执一词,都有各自的道理。然而户部早已是寅吃卯粮,虽不至于拿不出区区五十万,不过老臣认为,如今朝廷百废待兴,钱应该用在刀刃上。”
程阁老的话摆明了是偏向沈嘉这边的,众臣虽然吃惊,但都知道程阁老代表的是圣上,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就连夔王也被堵住了话语,他看向皇帝二哥,心道二哥向来说一不二,从不会说话不算数的。今日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沈嘉,要破坏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吗?
此时,皇帝才笑着说道:“沈嘉不过从七品给事中,却能不惧qiáng权,犯颜直谏。朕得沈嘉,如唐太宗得魏征。”
皇帝这句褒奖让很多人暗暗吃惊,之前笑话沈嘉的人,再也不敢轻视他了。
沈嘉急忙拱手道:“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朕准了沈嘉所奏,驳回夔王请求户部批准了的拨款。”皇帝最终做出判决。
“陛下!”夔王直视他的二哥,抱怨道,“那我的王府……”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夔王稍安勿躁,“夔王建王府所缺银两,今后由内帑补助。”
众臣再次一惊,陛下虽然敲打了夔王,但又掏出自己的私房钱补贴他,这又是唱哪一出?
沈嘉闻言也微微皱眉,但内帑的钱财不归户部管,他自然没有资格质疑。
夔王经历一波三折,此时也不敢抱怨什么了。王府是能建成了,他的二哥没有骗他。
果然是帝王心术,圣心难测。
散朝后,沈嘉还是摸不透陛下的意思,问同僚黎大人道:“陛下当真如此偏爱他的三弟?”
黎大人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表面上是兄友弟恭。之前也有人上书,说夔王在京城久居,不合规矩,可是陛下都压下来了。群臣说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沈嘉听后,更加疑惑了,陛下果然是个矛盾的人。反正他是不信能起兵反了自己大哥的人,会在乎所谓的“兄弟情谊”。不过陛下为何频频偏袒夔王,内有什么深意,则不得而知了。
与此同时,皇帝退朝后回到了养心殿,在陈公公的服侍下,脱下繁琐的朝服,换上了道袍。
大宫女木棉端上一碗参汤,笑着说道:“陛下今日下朝晚了,奴婢担心凉了,一直在小火上温着,这会儿刚刚好。”
皇帝看了一眼参汤,并不想喝,“天天喝这些补药,有什么用呢?”
木棉眉间轻颦,“陛下不愿看太医,如今连补药都不愿意喝了?”
陈公公在旁也劝道:“陛下看在木棉大清早就起来熬药的份上,忍一忍喝了吧。”
“哎。”皇帝摇头,还是认命的端起药碗,一口闷了。
等木棉拿着空碗退出去后,皇帝躺在靠榻上问陈公公,“夔王和沈嘉,都走了吧。”
“是。”陈公公佩服道,“陛下判的合情合理,他们哪敢再来烦扰陛下。”
“上次你说的对,朕是对这个弟弟太过纵容了。不过沈嘉……”皇帝微微皱眉,用右手揉了揉眉头。
陈公公见状,知道主子头痛犯了,立马走到皇帝身后,轻轻的按摩太阳xué。
皇帝头痛稍微缓解,才继续说道:“沈嘉虽是个直臣,朕反而更不敢用他了。”
陈公公的手微微一顿,“陛下不是将沈大人比作魏征?”
“魏征有他的好,也有他的不好。朕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谋臣。”
皇帝用人只有八字原则,“宁用循吏,慎用清流”。然而在此次外察中提拔入京的官员们,皇帝观察许久,未能发现一位可以担当重任之人。
如今的首辅程阁老,虽然是皇帝的心腹谋臣,但他年事已高,已过六十花甲。皇帝不知他还能在内阁担任首辅几年。恐怕程阁老之后,首辅之位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