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堰总算答应了去京郊爬山的事情。
柳临溪高兴的像个要去春游的大孩子, 头天晚上就在准备第二天要带的东西。
“咱们会在山上住一宿吧?”柳临溪问李堰。
“大老远去一趟,住一宿也行。”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在寝宫里转了一圈,问苏恒:“寺庙里头有多余的寝具吧?咱们用不用带着被子上去?”
“柳将军不需担心, 灵山上这家寺庙, 从前奴才陪着先帝和太后娘娘去过几回,那里吃的用的都备着呢, 不用带上去。”苏恒道。
“吃的够不够?我听说僧人都是天一黑早早就睡了,我若是夜里睡不着肚子饿,总不能再去找他们要斋饭吧。”柳临溪嘀咕道:“要不,咱们带一些点心上去?”
李堰无奈道:“明日除了你我二人, 咱们只带苏恒和陆俞铮两人, 你若是带个食盒,旁的便都不能带了,不然朕还得找人给你送上去。”
“我可以自己背着A。”柳临溪道。
“你不是要**陪着朕吗?”李堰面色有些尴尬的道。
柳临溪这才想起来,李堰惧高,明日爬山的时候他得拉着李堰的手,这样一来拿着东西便多有不便了。念及此, 他只得将想带着的东西都放弃了, 只包了些点心让苏恒带着。
第二天一早,柳临溪早早的便起来收
拾好了。除了苏恒和陆俞铮之外, 李堰还带上了褚云枫,因为要在寺庙中留宿,褚云枫得帮柳临溪施针。
这日是大年初四, 天气非常晴朗。
虽说有些冷,但晒着太阳便觉不太出来了。
柳临溪不愿坐马车,把褚云枫和苏恒赶进了马车里,自己则跟着李堰还有陆俞铮一起骑马。他许久未曾骑过马了, 待出了京郊之后便一夹马腹,朝着前路奔驰而去。
柳临溪今日穿了窄袖的武_fu,整个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十分赏心悦目。
但李堰可没太多心思去欣赏,他一路尽是担心柳临溪会摔着,全然忘了对方骑马的工夫一点也不比他差。
俩人没一会儿工夫便率先到了山脚下。
陆俞铮接过两人的马绳,去将马送到了附近的人家寄养,柳临溪则拉着李堰直接上了山。京郊这座山名叫灵山,山势并不陡峭,也不算太高。那寺庙建在半山yao上,从山底爬上去,估摸着小半个时辰便能到。
“你从前便是从这座山摔下来过?”柳临溪问李堰。
“应该是。”李堰道:“父皇从前每年都要来此处小住数日,小时后我常跟他一起来。后来出了那次的事情之后,我便哭着闹着不肯再来。”
柳临溪伸手拉着李堰的右手,让他走在自己里侧,问道:“那倒是要多谢你,今日肯陪我来。”
“该我多谢你才是。”李堰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开口道:“父皇生前的那一年,其实朕陪他和M_后来过一次,到了山脚下我突然有些心慌,便说什么也不肯陪他上去。”
柳临溪依稀记得太后曾说过这段往事,今天在听李堰提起,能_gan觉到他有些失落。
“父皇走后我经常想起那一天,若那日我不曾恐惧,陪着他一起上去了,他应该会挺高兴的吧。”李堰苦笑道:“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十七岁,在他面前却依旧那么懦弱。”
柳临溪捏了捏他的手道:“人这一辈子,不管到了多少岁,总会怕的东西。你是怕爬山,我是怕渡水,也有人怕打仗,有人怕喝药**我记得在西北军营的时候,有个特别壮实的士兵,打仗受伤都不怕,偏偏就怕黑。天黑了以后他一个人连茅_F_都不敢去,每次都要找人陪他一起才行。”
李堰闻言不由失笑,便闻柳临溪又道:“你虽然是皇帝,但也可以有害怕的东西,先帝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失望的。况且咱们今天这不是来了吗?先帝在天有灵,应该也能看到的。”
“你相信在天有灵这回事吗?”李堰问他。
“信A,为什么不信?”柳临溪道。
柳临溪自己便经历过很奇妙的事情,他原本是已经死了的人,冥冥之中能有机会在这个世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这与他而言已经是最玄妙的经历了。连这个他都信,更何况在天有灵这样的说辞呢。
“你日日在佛堂抄经,还茹素,难道不是因为相信吗?”柳临溪问他。
“朕也说不好,只是每每想到人死之后的去处,总害怕什么都没有了。”李堰道:“如果人死了便是虚空,那活着的人应该很难坚持下去吧。”
柳临溪猜想李堰应该是想到先帝,有些难过。
便安慰道:“我从前听很多人说过,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到了夜里你抬头一看,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最想念的那个人。”
李堰闻言抬头看了看,如今天还亮着,正是晌午,并没有星星。
柳临溪拉着他,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寺庙门口。
李堰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心中颇为惊讶。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害怕,真的上来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柳临溪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山下,见陆俞铮已经跟了上来。
李堰摊开被冷汗浸*的掌心,心道自己也并不是不怕。只是一路上他的注意力全在柳临溪身上,既怕他摔着,又怕他累着,反倒有些顾不上害
怕了。但饶是如此,他依旧还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这清音寺的名字,还是父皇题的。”李堰指了指寺庙门口的牌匾道。
“你的字同先帝的字很像。”柳临溪道。
那清音寺三个大字,一眼看去苍劲有力,若是从字如其人的角度来说,柳临溪猜想先帝应该是个不逊色于李堰的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从李堰的身上不难猜出先帝的影子。柳临溪忍不住又想了想,将来若是李堰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像李堰这般英俊潇洒。
李堰道:“我幼时习字的时候,都是先帝亲自教导的。”
柳临溪道:“怪不得呢,将来咱们若是能有个孩子,你也亲手教他写字。”
柳临溪这话并没走心,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但李堰听在耳中,却像是被人拿刀尖儿在心口扎了一下似的,疼得他有些短暂的窒息。
“你没事吧?”柳临溪见他面色不大好,以为他是因为惧高的缘故。
“大概是太累了,Jin_qu歇一会儿便好。”李堰勉强笑了笑,扶着柳临溪的手进来寺庙。
这清音寺并不大,除了供奉的大殿和几间禅_F_之外,便只有几间供来往的香客暂居的_F_舍。寺里的僧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好在寺庙小,人少却也不觉得太冷清。
清音寺因为庙小,香火并不算太旺。
大概也正因如此,这里才被先帝看中。
这也应了清音二字的意象,即便是刚过完年,也不喧闹,几乎没什么来上香的人。
“李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寺里的老住持见了李堰之后,双手He十朝李堰道。
“大师别来无恙。”李堰也双手He十朝住持躬了躬身。
老住持看着六七十岁的年纪,慈眉善目地,看到柳临溪之后,淡淡地笑了笑问道:“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在下柳临溪。”柳临溪忙自报家门道。
“柳施主慧_geng不浅,今日能来敝寺,倒是与我佛有缘。”住持道。
柳临溪笑了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他心想与佛有缘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住持是想让他出家?念及此柳临溪看了李堰一眼,李堰也正看着他,俩人四目相对,看来想的都是同一回事。
“柳将军是朕选定的皇后,来日朕与他大婚之时,必定会来寺里还愿,到时候还要请大师费心祝祷祈福。”李堰朝老住持道。
老住持看了看两人,双手He十道:“李施主与柳施主倒是缘分匪浅。”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柳临溪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李堰目光一黯,便忍不住又有些胡思乱想。
老住持见李堰有些心神不宁,开口道:“李施主心怀恐惧,这几日在寺中盼你能静心修习。”
柳临溪闻言怔了怔,心想李堰畏高这么严重吗?连老住持都看出来他害怕了?
没一会儿工夫,苏恒和褚云枫也上来了。
寺里的小师父帮众人安排好了住处。
到了午膳的时间,众人便随着各位僧人一起用了斋饭。
“他们过午之后是不吃东西的,所以你要多吃点,免得晚上挨饿。”李堰小声朝柳临溪道。
柳临溪一边多加了一碗饭,一边暗自庆幸,幸亏带了点心上来,不然可要饿肚子了。
午
膳后,李堰去大殿上了香,然后取了笔墨开始抄经。
住持大师说的没错,他心怀恐惧,哪怕在佛前抄经的时候,他心里的恐惧都藏不住。这次来清音寺,冥冥之中便像是被安排好了一般,要让李堰将这一生中的恐惧都摊开来公之于众,他第一次_gan受到那种,被恐惧扰得心神不宁的_gan觉。
自出了宫到现在,一路上他似乎都没停止过害怕。
“施主心思太重,又如何能安心抄经?”一位年轻的小和尚见李堰连着抄错了好几处经文,便跪在一旁开口道:“师父常教导我们,若要修习佛法,便要净心,若是带着太多尘世的烦扰,哪怕在这大殿中日日抄经礼佛,也是徒劳。”
李堰搁下笔,朝小和尚道:“小师父没有烦恼吗?”
“有的。”小和尚开口道:“世人皆有烦恼,出家人也不例外。”
李堰点头道:“那小师父有害怕的事情吗?”
“有的。”小和尚开口道:“怖畏心世人常有,小僧岂会例外。”
“既有烦恼,又有怖畏,小师父又如何净心呢?”李堰问道。
“师父教导了许多佛法,小僧也不是都能参的透,但于这烦恼怖畏,小僧却是知道的。”小和尚道:“所谓烦恼怖畏,无非便是舍与得,舍情舍义舍生,得空得失得死**若施主能看透,万般皆是身外之物,舍与得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李堰闻言不由苦笑。
怕失去,怕得不到。
世人确实都在为此烦恼恐惧。
他贵为一国之君,又何尝不是如此。
山上的黄昏来得极快。
柳临溪_gan觉用了午膳没多久,天就快黑了。
他方才在后院,看了一会儿寺里的僧人挖地窖,看得倒是颇为得趣。
出家人做事不急不躁,有条无紊,举手投足都仿佛带着一gu子出世的恬淡。
柳临溪从前就是个懒散的人,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但求眼前快活恣意。就像如今他住在这寺庙里有,虽然斋饭的味道比宫里差了些,他都没觉得寡淡,反倒乐在其中。
这会儿他再去想老住持那句话,反倒觉得还挺贴切。
若是没有遇到李堰的话,真让他来这寺里做和尚,柳临溪觉得应该也不是不能接受。
天色渐渐黑了,柳临溪起身朝前院走。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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