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的狗仔虽然被咱们的人打发走了,但接下来几天都不能掉以轻心……”
时佑握着方向盘,往后视镜瞟了眼,幽幽叹了口气:“宿醉的感觉不好受吧。”
景闻清阖着眼,眉头快蹙成深沟了:“你说呢!”
他靠在后座靠垫上,袖子卷了大半,露出半个胳膊,上面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处伤痕。不过除此以外,细皮嫩肉,白里透红,完全看不出沧桑的痕迹,皮肤状态保养得很好。
时佑知晓宿醉后头晕难受,他身上又带着伤,说话不自觉地低了些:“今儿下午试镜,前一天隔夜弄出个大新闻,你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景闻清目光落在手臂伤口处,一时无言,眼底掠过一丝惊喜,转瞬即逝。他垂眸,压抑着面上的情绪。
“别跟我说你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可是你半个月前背着我找的本,也是你非要跟裴敬扎堆进同一个剧组。”时佑回忆起来,又想到昨晚,懵逼了,“喝醉就算了,包厢隔壁还是影帝,他也刚好醉了。这运气,啧啧。”
他又补了句:“醉酒打架,双双皮外伤进医院,不愧是你们俩。”
景闻清顿了两秒,诌的像真的似的:“就不能是临到试镜前,我掐准时间跟裴影帝打一架,故意搞个大新闻造造势,来点热度引流嘛?”
“……那我只能替公关谢谢您了!”时佑没当真,笑了笑,话锋一转。
“你回去后喝点醒酒汤,手上的伤,该敷的药别忘了敷。下午助理会来接你去试镜。”时佑思考了两秒,改口,“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你整个人都跟鬼上身似的。”
景闻清点了点头。
“我怕你下次醉了拿着刀鲨裴敬。”时佑沉默两秒,“你昨晚砸他手机那架势,简直要提着刀往他脖子上砍。”
景闻清大惊。
时佑还想再多逼逼两句,结果景闻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缓缓闭上眼睛,靠着坐垫静静的。
看不出景闻清在想什么。
估计是头还有点晕,时佑想着,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说出口。
半晌后,景闻清睁开眼轻轻叹气,再次盯着自己的手臂瞧了半晌。那目光,一寸又一寸,仿佛在看珍宝。接着,他眼睛眨啊眨,伸手腾空犹豫了两秒,用指尖缓缓戳了上去……
嘶……有点疼!
景闻清眼神微颤,迅速收手。
越是疼,景闻清大脑越是清醒地突突两下──这是现实,不是梦。
几个小时前,景闻清在陌生的病房内醒来,一位护士激动地抄起小本本,飞也似的赶来,羞涩地红了脸:“景景宝贝能不能给我一张签名,我是你的粉丝。去年舞蹈节那段自编舞我可喜欢啦,练了好久也没跳出精髓!”
旁敲侧击下,景闻清恍然发现他穿到自己笔下的剧本里了,还成为了主角舞王!跟剧中的影帝是死对头不说,最后还死对头变情侣了。
景闻清穿书前是个编剧,获过各种奖,跟圈内大佬们关系也不错。
这剧本能创作出来,却是因为景闻清并不想做编剧。他的梦想,一直是跳舞。
当年,父母阻止他报名学跳舞,硬着口气非要他去做编剧,迫于家中施压,景闻清颓废了好几年,也没有机会参加艺考,但从小种下的梦从未忘记。
所以景闻清写的第一本剧本,主角的身份就是鼎鼎大名的舞王。虽然剧情狗血,却能用另一种方式圆他的梦。剧本主角的名字,就叫景闻清。
景闻清写完后私自保存着,除了他的爱人裴敬外,没有其他人翻阅过这篇故事。
可他没想到,一朝醒来,他竟然穿进剧本里了,而剧本中的影帝,名字居然莫名其妙成了裴敬──他穿书前爱人的名字。
他当初分明不是这样写的!
一路上汽车拐了几个弯,景闻清全程闭着眼,思考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直到达目的地,急刹车咯噔一下,景闻清才回过神来,缓缓睁了眼。
在他面前的,是一栋独立别墅,高四层,房大地大。装修风格简约大方,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基调,底层是储物间和车库。
景闻清心里盘了圈剧情,了然:这是舞王的家。
下了车,他径直往屋里去,轻车熟路地来到卧室。
镜子里,年轻人手里提着医院的塑料袋,整个人看不出一点半点憔悴,完全可以用精致二字形容。他本就挺白的皮肤凑着光线更甚,看起来又细腻又平滑,没有皱纹也没有痘痘。
他齐肩的中长发披在身后,内双眼,挺翘的鼻梁,眉目间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性感。
景闻清仔仔细细打量着。
二十三岁。
这是他二十三岁时的样子。
剧本中的舞王恰巧也是二十三岁。
景闻清的心砰砰跳着。
他不仅穿越了,还“返老还童”了。
足足站定着打量了有几分钟,景闻清眼里透露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一会儿后,景闻清坐到床边,打开药膏,上药。
可捏着棉花棒的手微微颤抖,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穿书前,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小时候,景闻清的父母就离婚了,跟着母
亲。景闻清学过几年跳舞,中途被母亲逼迫着成了编剧,再也没碰过跳舞。为此,他记恨着,不满着,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种生活。
三十岁前后,景闻清已经是知名编剧了,在圈内结识良缘,遇到了与他相知相惜的影帝,裴敬。
景妈唯利是图,一听是裴敬,鼎鼎大名的影帝,眼神都亮了:“裴敬啊,哎哟。儿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可不要像我跟你爸那样。”
确实没有像,他们的婚姻很幸福。
景闻清忍了母亲很多年,终于在结婚后搬出去,彻底摆脱了家庭的控制。
活到三十五岁,说老不算老,说年轻又不算年轻的年纪。可景闻清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有多“老”。
成年人学跳舞并不是个别现象,对其他人来说也许就是活到老学到老,年纪再大也不为晚。可对于景闻清而言,这就是痴心妄想。
婚后,他也练过跳舞,但碍于编剧坐在电脑前的时间久,养成了职业病,不光腰酸脖子痛,连膝盖都有点风湿关节炎,还有轻微的驼背。身体的硬伤再不允许他重拾舞蹈。
韧性也不及年轻人。
裴敬曾经哄着,陪他慢慢学,景闻清也努力过。
可惜,努力付之一炬。
景闻清上好药,缓过神来,把药膏往床头柜抽屉里塞。随后,他再一次细细打量这具身体──
这是剧本里的舞王。
舞王从小练跳舞长大。
他还年轻,这是具二十岁刚出头的身体。
景闻清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苦笑了一声。
一切都刚刚好,除了他的宝贝裴敬不在身边了。
几个小时前,景闻清在医院中缴费,发现病历卡上的电话号码与他穿书前一致!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翻到兜里的手机,抱着侥幸心理,拨打出记得滚瓜烂熟的十一位数字。
明知道穿书是小概率事件,堪比喝水呛死,景闻清仍是在“嘟嘟嘟──”的提示音中悬起了心脏。
正当景闻清以为这是个空号时。
刺啦一声,电话通了。
景闻清的心脏几近悬停──
“啊,喂?您好。”青年疑惑地唔了声,“不好意思啊。这是新办的卡,您是不是打错了。我不是上一任号主。”
青年边说,嘈杂的背景里突然传来一个更有力更低哑的嗓音。太过含糊,根本听不清。
“……没事没事。要打也不会打给这个号,准是别人打错了!”青年那边踢踏踢踏的走路声响起,说话声小了很多,“老大……”
说话的语调和气场,都跟裴敬大相径庭。
景闻清捏着手机,呼吸艰难,一动不动。
隔了会,青年的声音才又响亮起来:“先生?您还在吗?要是没什么事,那就……”
景闻清垂眸,捏着手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扰了。是我拨错号码了。”
三四句话,说了有近五分钟。
掐断电话后,景闻清打开微博搜了搜这个世界的影帝裴敬相关。
不光名字一样,长相也一样。
景闻清眼神骤缩。
然而视频中,与他爱人同名同姓的影帝嗤笑,推开镜头;影帝冷眼看着记者,全程没说一句话;影帝阴鸷的眼神里好似写满了不耐烦……
只要记者问的问题不好,影帝的臭脾气就全在脸上了,懒得加以任何掩饰。
同是影帝,景闻清的爱人为人温和大方,向来明辨是非,会说漂亮话,能跟记者大战三百个回合套不出一点八卦。从来不会这般不耐烦。
这明显是两个人。
景闻清回忆起来,脸上带了点落寞的情绪。他起身,慢悠悠晃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喝了两口,兜里的手机“嘀”了声。
景闻清瞥一眼,放下水杯。
【孟溪昊:上回叫我定做的手机壳出图啦,跟我的那套一起发货了,明天去舞蹈房我带给你?】
底下发来了一张手机壳照片。
手机壳是骚紫色的,定制款,上面贴满了影帝和舞王的大头照片。这些大头中,影帝的表情都很微妙,毫无形象可言的抓拍,边上一个箭头大大的,标着“傻逼”二字。而凡是舞王自个的,全部是优雅慵懒的美照,标着“迷人”。
景闻清:……
孟溪昊:景宝,怎么了?
景闻清:……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