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被一辆重型卡车结结实实撞倒,然后辗过。
死亡发生在一瞬间,没有太多痛苦。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破败的屋子,虽然收拾的整齐,可是那一股颓丧的气息从掉了漆的柱,ch_ao气霉点的墙,还有那已经积尘的屋梁上满满的散发,把人挤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问一句,一旁坐的人淡淡说,这里是冷宫。
「你不记得了么?」他说:「白风,这是冷宫。你挨了四十板,差点送命。」
我冷静地看他。
一身青衣,头束青带。那垂肩的头发黑得像上漆的生丝,闪闪发亮。
这么一个人,坐在这破败的屋子里,要多么不合适有多么不合适。
「你是谁?」
他挑挑眉,说:「你又生什么新花样?我们出不去,以后就要老于斯,殁于斯。」
我的茫然,后来终于让他改了脸色。
「难道一顿宫杖打傻了?」他mo我的头,又说那板子是打背臀不会打到头,怎么就打傻了你?
我也想知道,我是被卡车撞,不是被什么灵异附体,我怎么就来了这个鬼地方?
「我叫明宇,你叫白风。我们是当朝天子的……侍书。」
他嘴角带着冷笑吐出最后两个字,我眨眼反问:「什么侍书?书僮吗?」
他哼一声,「是男妾。」
我像当脸挨了一棒,差点一头撞在床柱上。
「不要怕,不会再见到天子龙颜。」他居然笑出来,「我们两个yin乱不轨,被人拿个正着;你出头认说是你勾引我,所以你被打,我被拘,现在落得同一个下场,倒算是同病相怜。」
我又险些撞头。
我……和……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yin乱?不轨?
怎么个yin乱……法?又是如何不轨了?而且又是怎么被人拿个正着的?
这个明宇一看就是一脸聪明相,眼里沉静而睿智,这种人哪来的激情yin思啊?看他全身上下一点不正派的气质都找不出。
况且,这么一个看起来极聪明,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发愁的人,就算是偷情,又怎么会被人当场捉到啊?
他看我半天,「傻了也好。」
我瞪他,「你才傻了。」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说:「看来是真傻了,刚才还怕你是装的。进宫四年,本来你说话已经改了这里的腔调,这么一顿打,居然又变回你刚来时候的北地腔调了。」
我翻白眼,不明白他说什么。
不过,还真他x的痛,后背和屁股火烧似的,跟那块地方削掉了整块皮一样。
「只有一点外伤药,不多,也没有汤药给你止痛,忍吧。」他冷笑,「谁叫你愣头青,抵死不认一样也是处置,你倒硬头上。」
我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跑到这么个鬼地方,听到的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皇帝老儿不是只玩女人吗?哪个朝代的皇帝这么荒yin还玩男人?
这个家伙又莫名其妙的在我跟前说个不停。明明看着就是个冷心冷面的人,说话夹枪带棒,一点也不同情伤员;可是如果
真的讨厌我,干嘛巴巴地赶到床前来看我这副死样子,哪里舒服哪里待着去不好么?
我可不信我和……和眼前这……这个勉强称为男人的家伙,有……有他xx的见鬼该死的什么私情!
「我死了你一定开心对不对?」虽然还没弄清状况,可我天生不是忍气吞声、能受胯下之辱的,反唇相讥:「要是你这么巴望我咽气,喏,那边有茶壶,冲我脑袋上来一下!要不,这屋里布条子布带子也不少,拿条来勒死我,都行,多方便。」
他静了半天没说话,忽然一笑。
很单纯很干净的一个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我突然文艺起来,一下子想起一句话。
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不语含情,脉脉浅盈。
「喂,你这么漂亮,皇帝怎么舍得把你和我一起赶到这种地方来?」
这句话不受控制就从嘴里溜出来。
他白我一眼,倒了些水,递到我嘴边来。
看样是要喂我喝水呢。真是受宠若惊。
我喝了两口,他缩回手,慢慢说:「你以为这宫里谁想见皇帝就能见着?宫中男侍成百,侍书也不下二十几人,有几个见过天子龙颜的?」
我倒吸气,不过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以前不关我的事,但是一想到这具身体可能被……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喂,你干嘛和我偷情啊?」身体好一些,可以起床之后,我这么问。
这时候已经和明宇混得顶熟,他捏捏我的脸:「当然是你死缠烂打,垂涎于我的美貌。」
我当场搜肠刮肚吐给他看。
不是没想过逃走,可是明宇两句话打消了我的念头。
「逃?逃到哪里?虽然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宫人侍人逃亡,家人连坐同罪。」
我可没什么家人。
不过,我对这里的情形一点都不了解,逃出去也是两眼一抹黑。
最起码,先熟悉这里的情况再说。
这一待,就是一年。不过这一年,不是白待的。
现在要是有人让我写本《冷宫生存指南》,或《大留朝世情要略》又或《宫廷秘闻录》,我一定可以洋洋洒洒下笔万言。
这可是多亏了明宇。
这个清秀的男子,像个mo不透的谜。越相处,越想了解他平静面具下的一切。
可是也觉得……有些怕。
了解了之后呢?
从初秋,明宇就受了风寒,他虽然要强撑着,可是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了。
冷宫里的人就像野草,病就病,死就死,没有人会理会你。
请医?笑话。抓药?别做梦了。
药煎好的时候,明宇呼吸总算平定下来,好不容易睡着了。
咳嗽病到夜里总是发作得厉害。我也不用再把他弄醒来吃药,反正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些药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药。
把药碗放一边,我坐在床边。
我问过明宇,难道皇宫里的人都少根筋?我们俩有「ji_an情」,怎么发到一处来蹲冷宫?这不是给我们偷情大开方便之门?
他哈哈一笑,却不理会我的问题。
我搔搔头,反正我和这个家伙私情是不可能有,私仇说不定还有一些。谁知道当初到底是被谁陷害?
听梆子敲着,只是半夜,我扯着薄被裹上打个盹,冻醒数次。
最后一次醒来,是五更天了。
不能再睡,还有事做。我打着呵欠,把斗篷拿过来披上,轻手轻脚又溜出门。
黎明前总是最冷的时候。我搓搓手,在夹道后门处等人。
手脚都冻得麻木刺痛,我一边轻轻跺脚,往手上呵点热气,拼命搓手揉耳朵。
明宇居然还说这皇朝的京城地处中州,气候温暖。这还叫温暖?那北方得冷成什么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