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川讷讷的闭嘴,把那串钥匙放进了口袋。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叫外卖的电话给你,你自己解决吧。”谭鉴拿出笔,刷刷刷写下了好几个号码,“你随便挑一家叫。”
“你要去约会?”
谭鉴叹气:“我要监考。”
谭鉴教的是基础英语,和他一起监考的是另一位女老师,教听力的,喜欢穿黑色的长裙,头发盘在脑后,自我感觉很有气质。
学校打她主意的男老师也不少,可她一直宣称自己的男朋友在美国读博,每天昂着头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的来来去去,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冰山美人的绰号。
她姓薛,所以大家就私底下管她叫薛冰山,谭鉴总觉得听起来像薛丁山,于是想起樊梨花锣鼓震天,樊梨花挂帅请缨,那漂亮的刀马旦一个亮相,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唱:“休要提起寒江岭, 提起当年意难平, 献关立功结秦晋, 三请梨花进唐营……”
谭鉴吹长了一声口哨,樊梨花波光流转间望向他,一个漂亮的回身,媚眼如丝。
“奴才招亲犯将令, 军无私,我的法无情……”
“谭老师,该发卷子了。”冰山美人见谭鉴杵在讲台上发愣,只好开口提醒他,谭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始拆牛皮纸袋。
薛冰山端端正正的坐在讲台上,谭鉴便拣了教室后面的位子坐下,有些无聊的看着他前排的男生从抽屉里拖出小抄埋头猛抄。谭鉴想他大学时好像也是这么过的吧?考试就靠打小抄,不过他的小抄很漂亮,密密麻麻的又整齐又清楚,重点处还换了红色的圆珠笔标出来,他们寝室的兄弟看着羡慕,纷纷要去复印,他便干脆拿了来做生意,每次考试前都能搓到一顿。
有人便指着他鼻子笑骂:“我辛辛苦苦抄了给你,你就恁地大方拿去做人情?”
谭鉴嬉皮笑脸:“顶多我下次把好吃的都打包给你。”
那只手扯住他的耳朵:“没良心!你说我为什么每次要帮你打小抄?你知道吧?知道吧?”
“哎哟你这么野蛮,我就是知道了也要当作不知道地……”
铃音响起,谭鉴恍然间抬头,考完了?
收了卷子,满教室的“嗡嗡”声,大多数学生都是作鸟兽散,除却几个估计自己是考不过的在围着他要求给个及格谭鉴便笑,拍拍手说:“考都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题目又不难。”
只这一句话,大家便心知肚明,嘻嘻笑道:“老师,请你吃宵夜喔!”
“今天就免了,下次吧。”谭鉴收拾好东西,见薛冰山还坐着没动,就走过去问她,“你不走?”
薛冰山懒懒一笑:“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人送。”
这话从薛冰山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惊讶,想晚上送她回家的男士多的去了,只是排不上队谭鉴装聋作哑的说:“那我先走了,呵呵,晚上小心点啊。”
身子刚刚转过,听到后面一声轻笑:“白痴……不信你真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谭鉴,真不知道?
薛丁山抚着棺材哀哀的哭,梨花啊,只是我晚来一步,只是我当初不知道……
“呼”的一声窗外风声乍起,吹得窗帘哗啦啦的响,谭鉴淡淡一笑,像是没听到薛冰山的话一般,走出了教室。
从
教学楼出来后,谭鉴顺着林荫道走,事物都在摇晃,有喝醉酒一般轻飘飘的感觉脑子里被下了咒,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问,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谭鉴红着眼吼:“老子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七年前的他。喝得烂醉如泥,爬到教学楼天台上声嘶力竭的喊:“我不知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砰”的一声噩梦惊醒,于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谭鉴!”
他拎着公文包疾步如飞。
“谭鉴操!你赶着投胎啊!”有人从背后一把扯住他,“叫你半天都不应!”
谭鉴木然的回头,看到陈晔站在他身后怎么会遇上他?
“我跑你以前的学校问了你们分校的地址,怎么选这么个破地方啊!找了好久才找到,又不知道你在哪间办公室,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陈晔满脸的不耐烦,“快把你新号给我,省得每次找你都这么费劲!”
谭鉴半天问了一句:“你找我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陈晔咧嘴一笑,白牙亮晃晃的,月光下看起来煞是Xi_ng感,“泡你。”
“……”
谭鉴想怪事年年有,怎么今年就扎堆的来?陈晔他不去泡夏小川跑过来泡他,套用一句台词您不觉得您在搞笑么?
笑场是不符合气氛的,所以谭鉴保持沉默。
“别跟防狼似的看着我,”陈晔受不了的收起笑容,“夏小川今天跟我打电话,说和我掰了,要我以后别打你的主意我正准备打你的主意呢,他倒是行动快!”
“你不必和他赌气。”谭鉴慢慢的说。
“靠!我和他赌什么气?”陈晔笑出来,“我已经和他掰了。”
谭鉴点点头,准备走。
“我说你无视我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吧?”陈晔挡住他的去路,“我和夏小川玩完了,我要泡你。”
“我有什么好泡的,又不是方便面。”
陈晔无语,难怪乔晋微跟他说谭鉴这人看起来一声不吭的,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气个七窍流血,装傻冲愣,避重就轻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
“你就是个花岗岩我也泡定你了!”陈晔狠狠的说,“我可不像夏小川,憋着藏着的不敢动手,我就是要你知道,你喜欢男人也好,不喜欢男人也好,总之我是看上你了!”
谭鉴终于开始疑惑了:“你看上我哪里了?”
陈晔眉一挑:“老子看上你跟花岗岩一样的脑袋了!”
谭鉴想我该不该冲上去,抱住他,惊喜万分的啜泣:“你竟然不是说看上我的美色了……我靠!你真有内涵!”
事实上他却是笑了出来,然后说:“可我没看上你,连你的脑袋我也没看上,抱歉。”
刚刚转开的身子又被大力的拉了回去,谭鉴皱眉,这人长着张有气质的脸,怎么总干出些粗鲁的事?
“别以为摆个冷冰冰的脸我就被吓到了。”陈晔脸上泛起冷冷的笑,“谭鉴,我真是好奇,你说你对谈恋爱没兴趣,男人女人都一样你天生就是这样吗?还是说,你根本已经没有谈恋爱的心态了?夏小川说你的私生活严谨到可怕,每天回家就只是对着电脑 ……一个男人真能这么禁Y_u?”
他的手慢慢的抚上谭鉴的脸,不容他挣开的紧紧捏住他的下巴:“要不要试试看,谭鉴?”
谭鉴心头一窒:“试什么?”
陈晔给了他一个诱惑的微笑:“难道你真不知道,谭鉴?”
温柔的咒语再次响起在谭鉴的耳边,他在恍惚中察觉到自己的眼镜被摘了下来,然后,一张温软干涩的唇贴了上来。
微风拂过的午后,也曾是这般场景。
“谭鉴,我们来试试看
吧,好不好,好不好?”
“试什么?”
“呵呵……就是这样子……”
“啪”
谭鉴猛然挣开陈晔的怀抱,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给我滚!再不要让我看见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陈晔懒懒的笑着,看着他:“那我可做不到,毕竟刚才的感觉还不错。”他伸手替谭鉴戴上眼镜,“虽然你取了眼镜比较好看,不过除了跟我接吻做爱,还是戴着的好谭鉴,接受个男人就让你这么痛苦?”
谭鉴扬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却被陈晔扣住了双手。
“今天到此为止,谭鉴,你别想躲开我!”
这句话说得又狠又绝,谭鉴想陈晔才22岁吧?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他年轻。
可是22岁,也多么脆弱……
“陈晔,你太小了。”谭鉴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淡淡的笑了,“小孩子的游戏,我没兴趣。”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没兴趣?”陈晔冷笑着看着他,“玩不起?”
“你能把人玩儿死吗陈晔?”谭鉴突然反问。
陈晔一愣。
“我能。”谭鉴的唇边,漫开一抹冰凉的冷笑,“不要来招惹我陈晔,你还不够份量,你同我玩不起。”
在谭鉴的记忆中,一直是很喜欢看京戏的。
有锣鼓喧天,有华裳妙语,还有飒爽英姿的刀马旦。所以最喜欢看的,还是樊梨花三戏薛丁山那幕,每每的看到目不转睛,激动处站起来便轰然叫好,吹口哨拍巴掌,常常引得周围的人怒目相视。
那时候谭鉴还是刚进大学的菜鸟,只知道学校有个艺术系,偶而跟着去看看什么音乐剧美术展的,发现居然还有京戏上演,惊死。
那个唱樊梨花的,舞台上明艳不可方物,舞台下是个粗鲁暴躁的家伙。
他叫林寒,反串花旦,很是惊世骇俗。
现在回忆起来,林寒很像《霸王别姬》里面的程蝶衣,不过是野蛮版的。他喜欢薛丁山,台上台下。而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台上把薛丁山耍个半死,台下继续把他耍个半死。
他告诉谭鉴说他喜欢薛丁山,谭鉴点头,那时候谭鉴很白,林寒说的喜欢他听不懂,他觉得无所谓。反倒是林寒被吓到了,说他接受能力怎么这么强,然后就笑笑的说,谭鉴,我们来试试看吧?
他把嘴唇贴上谭鉴的嘴唇,换来了谭鉴一巴掌。
“你神经病啊?干吗随便亲我?”
“我靠!不过碰一下而已,你不是说你能接受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我说我喜欢他,你说好啊”
“操!我哪知道你说的喜欢是这个意思……那你亲他去啊!把我当试验品?!”
林寒闭了嘴,狠狠的瞪着他:“我就是不敢啊男人这玩意儿真碰不得!我要真上去亲他,他会把我当变态吧?”
“你随便亲个男人才变态呢!”谭鉴怒道,“无聊!”
“我只是试试看会不会喜欢上你嘛,”林寒烦躁的耙头发,“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呢?你看我和你也很合得来啊,怎么亲你就没感觉呢?想不通……”
“想不通就去死!”谭鉴恨不得掐死他,“老子没空陪你玩这个!”
谭鉴和林寒在学校属于不同类群的人林
寒长得帅,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走到哪电到哪,而且从不放过任和能让他散发魅力的地方,因此校园内四处活跃着他的身影;谭鉴则是专业课能逃就逃,辅修课一律全逃,自习教室从来不进,图书馆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的主,每天窝在寝室不是睡觉就是玩游戏,读到大二了就连他本系的人都还有不认识他的,一句话,默默无闻的典范。
可林寒偏偏喜欢找他,因为他觉得谭鉴的个Xi_ng很对他胃口,话不多,给人的感觉很沉稳,有什么话说给他听也觉得放心直到后来他才看出来谭鉴其实只是懒,而且是真的是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每次对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大半数时候已经魂游天外了恨的他咬牙切齿,怎么就把这么个人当贴心了呢?
可还是喜欢有事没事就去找他,知道谭鉴懒,就连考试的小抄都替他打好,谭鉴还笑他像个娘们儿,小抄打得像艺术品。
林寒咬着牙:“死没良心!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你知道吧?知道吧?”
谭鉴说:“你这么野蛮,我就是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地!”心里想你对我好无非是借着我想忘掉薛丁山,谁不知道薛丁山这学期交了个女朋友啊!
他倒是没自作多情的以为林寒移情别恋喜欢上他了林寒是死脑筋,表面上看来花心大少一个,骨子里却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那一类,他仍旧喜欢着薛丁山,并寄希望于那个女人被薛丁山甩掉,或者她甩掉薛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