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莫里茨的十二月,天空明净,薄云如带,闪闪发亮的曰光如璀璨宝石,跳跃着从落了雪的针叶林间洒落。
远远的一条雪线上错落着十多个颜色鲜Yan的点,是正在那条长长坡道上享受冰上乐趣的滑雪者。这个小镇拥有着堪称全欧洲最美妙的雪场,而严格的游客人数限制和高消费水准,则相当矜贵地保证了这片纯净世界的赏玩舒适度。
一辆全黑色的丰田阿
尔法在雪上林间的那条道路上驶过,尽头是圣莫里茨最出名的那家酒店。背倚阿尔卑斯山峰的秀丽风光,spa温泉尤其名声在外。能订到这家酒店朝向最好的tao_F_,阮成锋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但电子导航出了点问题,让开车的人绕了个很无谓的圈,这会儿早已经过了check in的时间。酒店在一小时前很礼貌地打来了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阮成锋那会儿正在找路,很不耐烦地用英文爆了句粗。
好在酒店方见多识广,完全不怵,静默片刻之后仍然很温柔地以尊称开口,接着电话这端挨了个声音沟通。也是个男人,声线低沉,法语却流利——瑞士人有种奇怪的傲慢,官方通行语言是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作为_fu务行业,酒店这边用英文当然可以听说,但换了更亲切的语言之后,沟通效率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听筒这边的男声虽然温和,说话中气却不怎么足,和酒店方的简洁沟通不过是几句话,中间倒停顿了两三次。酒店方的nv士终于忍不住想要问这位先生是怎么了,结果还没问出口,那头就换回了起初时那个暴躁的声音,干脆利落的一句结束语,把电话挂了。
阮成锋挂断了电话以后,把手机往后座一扔,然后对副驾上的阮成杰说:“你再睡会儿,甭管这些破事,老子订_F_付的全款,还怕跑了不成?”
阮成杰眼皮低垂,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把身上披着的外tao往肩膀上扯了扯,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生病了,_gan冒加上一点低烧,让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连阮成锋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这辆破日本车都没空去嫌弃,让他上车,也就是温顺配He地上了。
阮成锋之所以在德国租车行里的一应欧美牌子之外选了这个车,就是因为阿尔法的车nei空间还算宽敞,副驾可以大角度完全放倒,让他的心肝宝贝尽量舒_fu地休息。
三周之前开始的这一趟出行,他们先是去了斯图加特。
山山水水连同朝阳晚霞没什么变化,故地重满的人也一样。甚至连华尔道夫酒店的床架都仍然结实得要命,经受住了十分热情而缠绵的反复冲击。
但是后来阮成杰不知怎么就_gan冒了,可能是因为贪凉在浴缸里睡着了一阵子,也可能是因为阮成锋非要在入夜后的凉台上瞎胡闹。
总之,阮总病了,一开始还会甩脸色,后来连发脾气都懒得,只是懒洋洋地任由阮成锋忙前忙后,最多是在这厚脸皮偷空子来讨吻吋扭开脸,有气无力地说一声:“_gan冒呢。”
阮成锋当然不嫌弃,这样柔顺的阮成杰可太让人想为所y_u为了。要不是看他哥确实脸色苍白体力下降**小阮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还是战胜了一切,他想让阮成杰快点好起来。所以他们改了行程,要去圣莫里茨这种风景怡人的干净地方休养一下。
不过迷路真的很丢脸。
等到丰田阿尔法终于停稳在酒店门口时,天色都快暗了,下了车以后行李交给门童,阮成锋匆匆忙忙办好了入住手续。打开那间标着ao1号tao_F_的_F_门之时,优雅香氛迎面而来,听到身侧的阮成杰缓出了一口气长气,阮二爷的脸色才终于好了点,这一路确实让这人受委屈了,所以他赶紧进门去准备弄点儿热饮让人舒_fu点。
阮成杰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只不过他乐得见眼前这人少有的规规矩矩,连唇*功夫都不必花,只要一个懒而无力的眼神,阮成锋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会更紧张一点。这种_gan觉不要太好,他就这样看着顽劣野兽收敛了爪牙,那份小心翼翼来得实在有趣。
所以,当阮成杰换了身更加舒_fu点的_yi_fu,站在那道顶天立地的玻璃门前看庭院风景时。身后客厅里的阮成锋在张罗着打算把壁炉升起来,好让这间极具欧式特色的屋子里暖洋洋地燃起一把冬日的火。
不过这壁炉不知在哪儿出了点问题,阮成锋鼓捣半天都没成功,听着身后那时高时低的动静,阮成杰少少无奈地牵了下唇角。刚要开口说别忙活了,想了下又决定还是给这小子找点事做。
要不然这货一旦闲下来,就要腻过来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他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边几上有酒店备的欢迎礼,里头有一个打着酒店logo的魔方。阮成杰顺手拿了过来,单手一握开始慢吞吞拧。
还没拧几下,那边跟壁炉过不去的阮成锋终于失去了耐心,壁炉工这种活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他直起身,在满掌炭黑的不悦里头接通了客_F_部的电话叫人来处理。
来的是个很年轻的瘦高个儿,轮廓shen邃,一头白金色发,脸颊两侧是俏皮的小雀斑。穿着线条利落的酒店制_fu,tui线笔直,像头伶俐的小鹿,站在门口就满脸微笑先用尊称称呼。阮成锋怔了怔,终于也笑了下,侧头示意了下进来。
小帅哥见看阮成杰也遥遥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阮成锋了解下情况。之后走到壁炉跟前,毫不迟疑单膝一屈,探身就开始干活。
阮成锋歪头看了一阵子,然后才去洗手间洗手。他去的时间有点儿长,长到阮成杰以为他是不是顺便洗了个澡,然后人就出来了,阮成锋一只手上抛接着个银光闪闪的小东西,招呼了他一声:“哥,你刚才没去洗手间吧?”阮成杰不解,抬头看他,扬了下眉。
阮成锋径直走过来,倾身用额头贴了下他的,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嗯,不热了。”然后手一伸,掌心摊开露出了他方才抛接的东西。
不是一个,是一对。泛着银光,款式简洁的男式袖扣。
阮成杰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地xi了口气。他面色仍然带着些苍白,所以看起来毫无变化,只是半垂的眼睫下,瞳孔蓦然一收。
“这是**什么?”他说。
“盛洗漱品的托盘角落里的,我看着眼生,不像是你的东西。而且你刚才好像没去洗手间。”
“嗯。”阮成杰的喉咙有点发紧,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搁下魔方,伸手把那对袖扣从阮成锋手里拿了过来。
小巧玲珑的方形袖扣落到了他手里,东西是纯银质地,因为用得时日长久而显出了光yin的旧。但光泽_gan依旧温润柔和,泛着醇和的光。
阮成杰手掌微倾,一对袖扣都在他手心滚动,这两颗小玩意儿上刻着的线条纹路不一样,他辨认了下,一个是左右如镜像的双子座,一个是带着条弯折长尾的摩羯座。
这东西看起来很寻常,925银的价值也有限。
阮成杰怔了片刻才说:“不值什么钱,大概是谁不要了的。”
说着他就作势要往一侧的垃圾桶里丟Jin_qu。
“别。”阮成锋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不是上一个住客遗忘的?这酒店打扫得也太不走心了,给我吧,我问问客_F_部。”
被抓住的时候阮成杰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neng,再后来他也没说话,只是拧起眉。阮成锋说完以后才看到他的表情,赶紧松开,然后mo了mo哥哥攥住了袖扣的拳头。
“怎么这么凉?你得多穿件_yi_fu。”
“好吧,正好我想出去走走。”阮成杰直接站了起来,没把袖扣还给阮成锋,但听了他的要求,去门厅那儿拎起了外tao。他转头看着仍在原地的阮成锋,挑了下眉,是个不置可否的询问意思。
阮成锋笑了笑,对他说:“那你顺便去前台问问,这东西是谁的?”
阮成杰答应了一声就出了门,高档酒店走廊间铺的地毯绵密而厚实,踩上去悄无声息,他却几乎能听到每一步踏下去的动静。
扑通、扑通。
是脚步声还是他的心跳声?
阮成杰的步频如常,走得不快也不慢,出了_F_门后不远就是一个岔路转角,他甚至停步分辩了一下路标所指示的nei容——虽然以他的记忆力和方向_gan,进门入住的这一条路走过一遍以后就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但他还是停下步子分辨了一下这不同的路会去向哪里。
身后是ao1号tao_F_,阮成锋跟那个长得很可爱的_fu务生正在一起试图把壁炉给收拾明白。
左前方是通向温泉庭院的路,来的路上阮成铸特意向他描述了一通这家酒店的美妙之处——雪山下的温泉,最高端的spa设施。他那时懒懒地笑了笑,虽然没说话,但也隐隐期待了一下晚间可能会有的舒适享受。
右前方的长长通道连接着酒店前台,那里也是辐sh_e着更多去处的中心点。那座华丽挑高的弯顶之下四通八达,五洲四海的宾客都在那儿交汇再分离。阮成杰往那儿走过去,步伐闲散适意,看不出一点儿异常,只有他垂落的那个拳头里,纯银质地的袖扣被攥得太紧,圆润边角硌着皮r,他却没觉出疼。
这东西太像是个幻觉,也许_geng本就是从不知哪一时哪一刻的零碎梦境里掉落了出来。此刻他握在手心,即便是再用力攥紧,也显得极其不真实。阮成杰的呼xi有点乱,他甚至不敢低头去摊开手来看看,那掌心里钝钝的疼,可能纯粹是个错觉。
这是李泽的十八岁生曰礼物,某个人花了功夫亲手刻的一对纯银袖扣,摩羯是自己,双子是寿星。
阮成杰穿过了那条长长走廊之后,他的呼xi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神经质一样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些许,掌心里的东西染上了体温,磨圆了的棱角也许是沾了一点汗。这j致的小玩意儿在他手心轻轻地互相磕碰,阮成杰几乎能_gan觉出其上的每一丝纹路。
这是多久之前的东西了**整整十四年。
但稍微一回忆,阮成杰发现自己居然记得很清楚。
十七八岁时的自己,是怎么亲手搭起工作台,在熔银炉里将一整颗银锭化成银水。接着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注入模具,极具耐心地用手锤和钳子仔细T整形状,最后又花费了多少时间,用磨针和切刻刀一点点修出了双子和摩羯的纹饰。
那时候他其实已经很忙了,不仅由阮鸿升亲自教导着华瑞的一些事务,手里日常已经在独立过着一些六七位数的小c。自己的学业也需要殚j竭虑、焚膏继晷地苦苦攻读。
——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考试上课,像同龄人那样按部就班地走正常升学途径。他自己要求了大密度的特殊教学方式,阮鸿升也有心栽培,于是给这个资质不错的长孙请了一票私教,个个名头都大得吓人。阮成杰从十三四岁开始就过着填鸭式疯狂灌输的日子。
这种生活是李泽所不曾经历更不能理解的。
当李泽升入中学名校,意料之中地成为风头人物,很快又在校际体育联赛里光芒四sh_e、结识了另外的很多好朋友时,阮成杰只是微笑着听他说自己那些高光时刻,然后适时地接上一两句话,好让李泽兴高采烈地说完。
说完自己的辉煌战绩之后,李泽会叫他:“光是转述你_geng本想象不出现场的气氛,下次比赛我提前足艮你说,你抽出半天时间就行!”
阮成杰就想了想,然后笑着说:“好,我还要让人去全拍下来,有空就可以一直回味。”
这后半句是认真的,后来他真的安排人去拍下了有李泽出赛的每一个场次。只是前半句没做到,因为答允了的这个人是真的没时间。
要说不失望是假的,李泽后来半真半假地抱怨过一次,说:“阮‘老板’A,我们已经没法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说这话时,李泽靠在阮成杰常用的那张大书桌一角,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足有一尺多厚的报表。
这当然不是一个才要高中毕业的男孩子有兴趣的东西。
阮成杰把手上的笔一丢,长tui伸直,自己整个人往宽大转椅里头一摔,很好脾气地看着李泽笑。
有点nei疚也有点无奈,另外,还有点不以为然。
因为即将满十八岁的李家哥哥,其实也已经被家里安排好了将要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师从何人,又会是与什么阶层什么圈子的人同窗。
像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未来三五十年的路早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李泽看懂了他的眼神,对视了三五秒,忽然伸手用力弹了他一记脑门儿,笑骂道:“这*蛋的人生真是太没意思了!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毫无意外和惊喜!”
阮成杰疼得嘶了一声,连伸手揉揉都没有。长这么大他几乎没跟人动过手,但这一次忽然猛地站起来扑过去,在一声十分意外的”哎?”里头,把人摁倒在书_F_地毯上,结结实实给了李泽一顿意外的打。
笑闹完之后,阮成杰思考了好几天,要给李泽准备一份什么生日礼物。成人礼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阮成杰有钱,但买再贵的东西,也不过
就是个刷个卡签个字就能得到的“现成东西”。
后来他决定亲手做一个。
用925银是因为这种金属rou_ruan易铸造,容易入门,毕竟阮成杰的时间都是从海绵里缝隙里挤出来的。而准备袖扣是因为,十八岁以后的成年男人,得需要出席些正式场He了。
这份惊喜成了李泽在那场盛大生日会上最喜欢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把自己认认真真刻出来的摩羯座认成了长角的气球就更好了。
——阮成杰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为回忆里那两个喜笑颜开的少年而失笑,然后就站定在酒店前台,看着里头端庄优雅一脸职业微笑的金发美nv,尽量镇定而坦然地开了口:“你好,我是a01的住客,我想知道,这间_F_的上一个住客是不是个亚洲男人,他离开多久了?”
阮成杰问得非常礼貌,然后金发美nv也十分客气地婉拒了他,微笑道,无可奉告。
作为欧洲最老牌的酒店,对客人的隐私保护当然是做得滴水不漏,阮成杰并不气馁,他垂眼想了想,忽然问:“他是不是姓lee?”
微笑着的nv人一愣,表情还没来得及管理好,但阮成杰已经要到了自己的答案,他随即急迫开口:“lee**他是一个人来玩的吗?他以前滑雪受过伤,保证过再玩一定会带上保健医生,他带了没有?”
阮成杰说得太快了,这一通语速很流利的法文里头甚至
用错了词,他却没意识到。而对面的nv士已经听懵了,不知自己是该摇头还是点头,又或者是再次客气地拒绝掉这位分明很有风度、盘问nei容却奇怪的先生。
阮成杰的手搁在黑金纹路的大理石台面边,掌心里握的东西染着体温,就这么个寻常的小物件,早已经跟他整个人的温度融为一体。
他盯着眼前的nv人,固执而急迫地想要从对方的表情里抓到自己想要获得的信息,而回过神来的nv人已经快要重新组织起礼貌疏离的职业态度,那张妆容j致的脸上读不出任何带着情_gan的nei容。
阿泽,他怎么样?body如何?日常琐事顺利否?婚后生活如意吗?他千辛万苦追求到的nv神对他好不好?这两年来**
阮成杰忽然有些呼xi困难,心上一紧。有_geng无形的纤细绳索从他的掌心径直延伸,一直蔓延到了x_io_ng腔shen处最为rou_ruan的那一簇敏_gannengr,手心那小小硬物顺着这条通路攀爬过去,固执坚决地嵌进了那一处不可触碰的地方。
穿过千山万水、日日夜夜,这几百个生死两不知的日子。
阮成杰站着,看着对面口型一张一He却不知在说什么的nv人。周遭的声音忽然间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真空层给隔开,有个迟疑而颤抖的声音响起来。
“**成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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