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再醒过来已是身处马车之中,车帘上透着明晃晃的日头,He着马车些微颠簸一颤一颤。
裴剑文那掌使了三分巧劲,冯笙趁陆遥昏沉之时已仔细探过他心肺经脉,确知nei伤不重方喂了些T理安神的伤药,现下已是第二日晌午。
“**他人呢?”
冯笙陪陆遥坐在车里,面上神色如常,也
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拿过矮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陆遥,见陆遥并不接过,方收回手喟然叹道,“他爹没了还有娘,还要留着条命去寻东林那群老梆子的晦气**所谓关心则乱,大哥可是不信我?但他既好心不愿牵连于你,我又怎会认真拦他生路**”
陆遥听得此话方抬眼望定冯笙,却仍皱眉不语,面上带了几分疑色。
“破罐子破摔,督主那头我已想好交代,”冯笙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复解释道,“至于石冉肯随我放人**有件事我许该早跟你说,只是兹事体大,你听了莫要怪我瞒到现在**”
“大哥,这么些年,我家那档子事儿你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冯笙理了理心思,执着茶杯慢声续道,“当年王瑾阳奉Yin违,灭了周家满门,你可知朱翊钧过后怎么说?”话音一转,冯笙神色似讽似怒,一字一句道出神宗金口圣言,“死都死了,就这么着吧。”
“**当然我不过是道听途说,此话是真是假都跟着朱翊钧一块儿进了棺材,”冯笙缓下神色,轻声嗤道,“周汝恒硬要跟王瑾争权夺势,也是自己活该作死,”手底茶杯一顿,杯中温水四溅,淋淋漓漓洒了满桌,“只有我爹娘,我婆婆,我X_io_ng口这道刀疤,难不成也是我们活该自找?”
“这个天下君不君臣不臣,连累了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冯笙掏了手巾,慢条斯理地拭干指间水渍,“朱家确实死有余辜,可大哥也莫要以为我存的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思,只是小弟不愿平白为人做嫁_yi罢了。”
须知天底下固然有许多事是银子办不成的,却也有更多事是银子办得成的。冯笙自打接手户部之时便有了自己的算计,两年观望筹谋,两年暗地经营,耗费多少钱财心力,只求有朝一日冯凤同东林党人鹬蚌相争,自己这头便可渔翁得利。
此般盘算确是与虎谋皮,但却并非以卵击石。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朝中官员归附冯凤者众多,但其中真心实意的又有几人?说穿了,冯凤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是个宦官,连个囫囵人都算不上,有多少人是一边对这九千岁巴结逢迎,一边心底暗骂一句,“得了势的阉人!”
“你**”听闻此言,陆遥一时惊得将裴剑文之事撂到一边。打小朝夕相处,冯笙做事的脾气禀Xi_ng陆遥自是清楚。他明白冯笙既存了这份心,又借机与自己把话挑明,必是早已筹划多时,再劝也是无用,“你在户部这几年**”虽已想通此中关节,陆遥一句话却仍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将这个户部交给你**”
“他将这个户部交给我,自是已经信了我八分,”冯笙接过陆遥话音,“陈年旧事无须再提,如若从小到大我有一星半点恨他反他的心思,你以为他会看不出来?还会将这要紧官职交予我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莫再说了,我非是恨他**”冯笙突地噤声,慢慢阖眼沉默半晌,方苦笑叹道,“许是该恨的**可是我忘了。”
话至此步,陆遥已静下心绪,细思重头。石冉既肯随冯笙放人,看来早已与他定盟。当年冯凤勾结朝中重臣反了王瑾,坐上了这东厂督主的位子,如今正是世事轮回,旧事重演。冯笙既说有方儿与冯凤交代,自是无须自己*心。该打算的是往后,一方师徒养育之恩,一方兄弟手足之情,总归无法两全。
“权势有什么好?”陆遥尚在沉默思量,冯笙却突地哑声发问,“你倒跟我说说,权势有什么好?”
陆遥抬眼,仔仔细细地望着对桌而坐之人的面目。春日和风徐徐,车帘攸地飘起,攸地回落,光影载沉载浮。
“你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但你我都知道,这东西定是好的,”冯笙温雅的眉目隐在光影之中,褪去初剖心迹时的Yin戾,竟有些茫然无着的稚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能让那人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倘若事成**”
“五五之数罢了,你只当什么都未听过,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陆遥闻言心头一痛,这许是冯笙对自己讲过的,最动心机的一句话。偏这心机又使得如此拙劣,两人俱明白话中真意,是以退为进,是B迫做择。这带着故意与涩意的心机拙劣得像年久失修的粉墙,扑扑嗦嗦往下掉着尘末,呛得人嗓子发干,几Y_u咳出泪来。
“倘若事成,你会否留他一命?”陆遥清了清嗓子,续上刚才的话头,自牙缝间挤出一句问话。
“**你可知你我之于冯凤是什么?”冯笙却重笑开来,“江河之局,车马之才,督主心怀天下,你我俱不在他眼中。”
“**”
“成王败寇,只有那站在江山顶上的人,由不得他不入眼。”
“你会留他一命,”陆遥竟也笑了,心中霎时一片了然,却忍不住语带讽意道,“可也与亲手杀了他并无两样。”
“那他现在就是‘活着’了?”冯笙话音一转,亦尖刻笑道,“你倒告诉我,他哪里像个活人?”
两厢话里话外绷紧如弓,一触即发。沉默片刻,到底是冯笙先软下来,话中少了锋芒,却添了张皇,“或许日子久了**他是个聪明人,或许便转过弯来**我非是**不是不能把欠他的还他**”
“你既已想好了,”陆遥轻声截住冯笙话头,“便这么着吧。”
及到七八岁的时候,冯笙已经和这般年纪的寻常小儿差不多,上蹿下跳地讨人嫌。每回闯了祸都要拉陆遥善后,却也无非是俩人一起罚跪。冯笙_geng基不比陆遥,往往跪够了时辰便耍赖坐在地上,一步都不肯多走。
然后陆遥便背他回_F_。
多半是shen夜,十三岁的陆遥背着小他五岁的孩子,穿过寂静的宅院和回廊。
有时这几步路的功夫,冯笙便倦得睡过去,细细的鼻息喷在陆遥颈上,相贴的脊背和X_io_ng口有些暖意。
院中风凉,满天星子。
冯笙心下清楚,陆遥这么说便是应了他。
他挪去陆遥身侧,像小时那样用额头抵住陆遥的肩膀,轻声唤他:“大哥。”
“裴世宪遇刺身亡,劫囚人等死的死,逃的逃,”冯凤立在案边,右手捧着茶盏,左手轻按几面,“石冉这奏报可有说错?”
回京之后冯凤即刻召了石冉问话,却将陆遥和冯笙足足晾了两日。
“属下知错,请厂公责罚。”陆遥跪在冯凤身前,只此一句,再无二话。
路上他便与冯笙石冉He计过,瞒是决计瞒不住的,索Xi_ng据实以禀,便赌冯凤用人之际不会大动干戈。“东林这番劫囚灭口,厂公非是没有预料,”石冉另给他们透了底,“查账只是幌子,实际早有人做好帐目,把柄已经落下了,人证活着固然锦上添花,死了倒也省了刑求问供的麻烦。总归这趟差事,除却走了个裴剑文,并无太大错处。”
“知错?”冯凤撂下茶盏,叮一声轻响,“你知的哪门子错?”
“**”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