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并非江湖第一大帮,却最是富得流油的一个,谢汀兰耳濡目染,见过奇珍无数,自是识货之人,略看一眼,已知那缎子是难得一见的上用之物,更不知那盒子中装的是甚,想必也不比这宫缎差甚么,暗道这礼虽不如何贵重,却显见来者有心,不免暗自点头,含笑道:「那日我家手下失礼,冲撞了谢相公,虽说当日请大夫看过,到底不大放心,惜乎相公走得匆忙,竟不知贵府何处,探望无门,叫人心下好生难安,今日见相公神采奕奕,想必已无大碍,我也便放心了,只是我等尚不曾登门致歉,倒叫贤昆仲先来拜访,着实叫人过意不去。」
谢霖并未听闻谢苇详说当日与姐姐相识情形,今日听了这一番话,才晓得两人竟是不打不相识,似是谢苇还吃了亏,不由一惊,看了过来,然又一回想,那日晚上除了_yi_fu上几处污渍,倒不曾见他身上有甚伤处,想来也无甚大碍,便又放下心来,咽下询问之语。
谢苇这几年在外走南闯北,阅历非凡,自然听得出谢汀兰话中shen意,这是拐着弯儿地tao问二人意图、来历,谢霖在宫中日日与一帮子人jīng打jiāo道,亦是熏染出一颗七窍玲珑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人对视一眼,便由谢苇道:「少帮主言重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当为这点子小事过意不去。」
谢汀兰心道:你我不过同姓个「谢」字,说是同宗并不为过,只这「一家人」却是从何提起?
她心中疑惑愈甚,索x直言道:「不瞒二位相公,我谢家在江南多年,祖上已是四代单传,到了我这辈,连个男丁也无,平日里亦不曾见过甚同姓亲戚,那日听闻相公乃是同宗,着实心中纳罕,竟不知谢家祖上哪一支子孙是到京城落脚的,想是我年轻识浅,家中长辈又不曾提及,故此孤陋寡闻之故。今日既得二位上门,少不得要打听打听,还请二位相公莫要怪罪。」
谢霖自打晓得要上门拜见这位姐姐,已与谢苇斟酌好说辞,这时便道:「少帮主不晓得并不为奇,我兄弟二人亦是数年前才得知竟还有这一门亲戚。这其中缘由却需从二十余年前说起。家父年少时在扬州习医,yīn差阳错与贵帮少帮主谢云和相识,不知为何,二人竟生得极是相似,又是同姓,不免大为投缘,二人便结为兄弟,叙做同宗。其后家父游历四方,再回江南时,方晓得这位结义兄弟已然过世,着实伤心了一场。不多时便听闻老帮主因着独子身故,不得已为nv招婿,延续谢家香火。家父本想上门拜见,无奈当日家中长辈亦因病身故,家父有孝在身,又需扶灵回乡,登门不便,也只得将此事撂下。待孝满之后,又是诸事缠身,竟始终未能往苏州一行,引为毕生憾事,过世前特嘱咐于我,若有机缘得见谢家后人,当上门问安,也不枉昔年一番情谊。不想这般巧,恰日前撞见少帮主一行,这才登门求见,冒昧之处,还请勿怪。」
谢汀兰幼时随M_居于杭州,满月时自是见过谢云和这位舅父的,只哪里还能记得,唯从M_亲口中方得知一二往事,又怎清楚谢霖口中结拜之事是否当真,但见谢霖一脸情真意切,所说前后因果又是严丝He缝,心下登时信了三四分,zhui上却道:「原来还有这一桩旧事,我竟是头一遭听闻。」
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看李、岑二位长老。
那二位长老乃是漕帮旧人,昔日里俱在谢云和手下当个小小头目,虽晓得些旧事,但因并非日日跟在谢云和身边的亲随,知道得便也不大清楚,然扬州与苏州甚近,又是十里繁华之地,谢云和当日时常往扬州游玩,二人却是晓得的,亦曾因帮务去过扬州数次,李叔便问:「敢问令尊当日师从扬州哪位名医?」
谢霖道:「家父尊师姓俞,名讳上清下霜。」
这位俞清霜俞师祖乃是当日扬州城中大大有名的一位名医,只因故世甚久,这才渐渐无人提及,李叔昔年虽不曾求诊,却也是听说过此人名头的,登时肃然起敬,道:「令尊竟是俞神医传人,失敬失敬。」
二人说话间,那岑长老只盯着谢霖看了又看,忽地一拍大tui,道:「怪道老夫觉得这位相公面善,仔细瞅瞅,可不与咱家少帮主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赞叹一番,又道,「这位谢相公的相貌想是随了令尊罢?」
他这话一出,李叔同谢汀兰俱是齐齐去看谢霖。
仔细端详一番,李叔亦是惊道:「可不是,这眉毛眼睛当真像得不能再像。」想起谢云和并谢韵芝长相,又道:「咱们帮主姐弟俩本就生得相似,少帮主长相随M_,自然与舅舅也有几分相仿,这位谢相公的尊长又是因相貌与云和少帮主结缘**」
余下这话不言自明。
当下谢汀兰再无疑虑,道:「不想舅舅还有这一段旧缘,怪道谢相公说是一家人,如此算来,可不当真是一家人么。」
言语间已是热络起来,不似初时那般生疏客气。
谢云和与谢韵芝姐弟容貌相似之事,乃是莫恒偶然间听Q子提及,数年前又转述与儿子的,谢霖记在心里,这编好的说辞自是天_yi无缝,眼见漕帮一众人俱是信了,也自欢喜,忙道:「听家父说,谢世伯亡故后,乃是其姐接掌帮务,论起来,我兄弟当尊称一声姑M_,如今忽忽廿余年,也不知姑M_大人body安好否?」
谢汀兰笑吟吟回道:「家M_身子康健,只是远在苏州,尚不知舅舅故人之子来访,若见着二位相公,定然也是欢喜的。」
谢苇此时忽道:「少帮主直呼我兄弟名姓即可,相公二字,忒也客气。」
谢汀兰眉梢一挑,点点头,「既如此说,少帮主这三字也忒外道了,咱们既是同宗,理当兄妹相称才是。」
李、岑二人亦道:「不错,不错。」
谢霖求之不得,当即从善如流,待三人叙过年齿,道:「姐姐好容易来京城,还需容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若有甚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与小弟说来,管教姐姐欢喜。」
谢汀兰听他言语诚挚,话中尽是一片*子之情,不由抿zhui一乐,「好,那我也不与D_D客tao,改日得了空,还请D_D带我去这京中繁华之处游逛一番,也不枉我大老远跑这一趟。」
几人这般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便到午时,谢汀兰执意留饭,早备下一桌酒席,席间问及二人营生,得知谢苇谢霖一个是四海镖局镖头,一个是宫中御医,益发高看一眼,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待未时将尽方酒gān席散,谢霖谢苇遂起身告辞。
谢汀兰并李、岑两位长老yu将人送出门外,谢霖急忙拦道:「外头冷得很,姐姐才喝了酒,仔细chuī了风着凉,莫要出屋了,我们自己出去就是。」
谢汀兰并不曾吃多少酒,不过略酌一二杯罢了,倒是谢霖酒意上脸,两颊红扑扑的憨态可掬,因吃多了酒,脚步有些不稳,被谢苇半扶着,犹自不忘体贴入微,直说得谢汀兰掩zhui笑个不停,「我的好兄弟,姐姐又不是纸糊的灯笼,哪里就被chuī坏了。」
说完,执意与李、岑二位长老送出门去,眼见二人上车离去方回转屋中。
谢霖并谢苇乘车回到家中,醉醺醺往chuáng上一倒,嘿嘿笑道:「姐姐当真是又漂亮又和气,我娘定然也是这般,怪道我爹一见倾心。」
谢苇酒量不似他这般不济,神智甚是清明,见状哄道:「那是自然。」
一面说,一面neng去谢霖_yi袍鞋袜,塞入被中,自己也去了外裳躺下来,「你酒吃多了,好生睡一觉罢。」
谢霖心中欢喜,犹自嘟囔个不停,谢苇许久不曾见他这般孩子气,暗自好笑,只得搂了他,似哄孩儿般轻轻拍打不停,过不多时,谢霖眼皮发涩,终于停了嘟囔,沉沉睡去。
两人这一睡足有两三个时辰,直到申时方醒,谢苇先行起身,叫厨下做了些米粥,又回来唤醒谢霖。谢霖酒意方去,仍自渴睡,只抱着被子不撒手,叫谢苇掀了被子拽起来,「先把肚子垫垫,吃过了饭再睡,小心半夜饿醒,到时又是一番折腾。」
谢霖让他这一吵,一时片刻也睡不下去了,只得起来吃了碗米粥,待吃完,嗅见自家身上一gu子酒气,赶忙又唤金宝去烧水,同谢苇好生洗漱一番,这才又躺下,一转眼便即酣然入梦。
谢苇睡了半下午,此时并不大困,且心中有事,睁着眼只是睡不着,待到过了子时,看了看谢霖,听他鼻息沉重,微微放心,一翻身轻轻坐起,下chuáng去换了身夜行_yi,悄悄出了门来,直奔当日寻着的那处同安侯府。
此时天寒地冻,九城巡防司的兵丁亦不大愿意出来走动,便是巡街,也不过草草走过一圈便即回去jiāo差,是以街上一个人影也无。谢苇黑巾蒙面,顶着朔风一路疾奔,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到了长兴街,街巷正中是两扇朱漆大门,门前两盏灯笼,映出门上那道匾额,「同安侯府」四个金漆大字便是在夜色中亦被灯火映得熠熠生辉,说不出的荣华富贵。
谢苇小心翼翼,站在墙_geng处听了移时,觉墙nei并无人声,方纵身跃上墙头,蹲下身来,凝神四望,见各处院落俱是灯熄火灭,一片寂静,却仍是不大放心,自墙头捡起一块碎石,往院中一扔,并不见惊动甚么,这才落到地上,打前院起,挨间查看屋舍,寻那书_F_所在。
这同安侯府与勇毅侯府品级相当,与之相比却少了几处院落,饶是如此,亦是_F_舍众多。厅堂之类不曾上锁,一推便开,谢苇略看一眼便掩门而去,动作轻巧,毫无声息,遇见锁了门窗的,便tian破窗纸,借着月色探看一番,如此一来便耽搁了功夫,待寻到后院,终于找着间屋子,里头案几之上笔墨纸砚色色齐全,东墙上一溜书架,正是间书_F_。谢苇站在窗下,透过窗纸上的小dòng看了个仔细,待闻见_F_中透出的那gu子香气,悠然淡雅中夹杂一丝甜意,正是上品奇楠的味道,登时便晓得找对了地方。
这书_F_门用道铜锁锁了,窗子亦从里头关得严实,谢苇琢磨着一时半会儿撬它不开,又见时辰不早,只得又溜了出来,一路返回家中。
到家时已是寅正,谢霖犹自沉睡,谢苇去了外裳钻进被中,闭目养神,小睡了个把时辰,谢霖便醒了,两人一同起身洗漱。
待谢霖出门入宫去,谢苇取来笔墨修书一封,待字迹gān了,将几张纸塞入一只信封中,用蜡封了口子,更_yi出门,直奔四海镖局。
此际离着年关尚有个把月,正是各商号年前结算利钱的时候,又有官眷省亲,不拘是钱还是人,俱是托了镖局护送。四海镖局日前正接了这样一笔买卖,要护送三品京官的几位家眷往徽州回乡祭祖,因所行并不带多少财物,是以只叫段行武押镖随行,只待明日便要上路。
谢苇径直到后院校场寻了段行武,道:「段兄此去徽州歙县,必然途径含山,劳烦段兄将此信送往山南十里处的云来客栈,jiāo予客栈掌柜。」
说着自怀中掏出那封信来。
段行武接了信去,见那信封上画着一柄断刀,余下抬头落款俱无,不由纳罕问道:「那客栈掌柜姓甚名谁?你这信封上只画这么个劳什子,没头没尾的,给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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