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是殷栗唯一的徒弟,他原本就不喜欢别人吵闹,所以多年以来并未收徒,只在飞升之后,恍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有一个徒弟。
殷仙尊大臂一振,自然有成千上万的修仙者前赴后继地赶着来当徒弟,险些踏破殷栗仙府门槛。
其他仙尊收徒的目的多样,大都为了壮大势力,联络其他世家,或者想要人继承衣钵。殷栗却从一堆目的里面找不出来一个,最终只能想着,随缘就好了,相当佛系,谁能想到最后就遇见了陆渊。
那时候的陆渊衣衫褴褛,不过才将将到他腰的位置,还是个稚童,小手小脚,一双眼睛清亮。黑发黑瞳的脸上虽然脏污,但也看得出来是个小金童,不过因为身份问题,人人抗拒陆渊。
按殷栗的身份,于情于理,原本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情,但事情总会出乎人的意料。
那时旭日初升,陆渊那小孩一人站在枫叶下,头上落满了火红的叶子,年纪虽小却就像是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手脚腕处都被铁链子禁锢着,上面有着繁复的禁制,只要一使用灵力就会反弹到肉|体上。
陆渊手脚处都有红肿,想来已经试了上百遍,一夜没睡。已经gān涸的血迹从孩童娇嫩的皮肤下渗透出来,惨不忍睹,但陆渊却一声不吭,一声痛都不曾喊过。
陆渊见到别人的眼神看过来,就先瞪视一眼,接着又立刻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处,活像一个有点儿胆气又怂的小刺猬。
殷栗看了陆渊许久,陆渊胆子也大,见殷栗并没有做什么,就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他,孩童的脸上还有婴儿肥,自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不知道是哪里触及了殷栗的神经,他倏然就觉得陆渊合了眼缘,站在陆渊面前,直接用灵力振开了他身上的枷锁,把怔忪出神的陆渊抱在怀里,便收了他当徒弟。
往后的日子,自然就是在仙界生活,从前总是一个人的殷栗,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还是人人厌弃的小尾巴。
殷栗自己懒散惯了,除去必要的功课教导,基本上就是对陆渊放养。陆渊倒是也争气,成年不久就筑基成功了,之后反而成了陆渊照顾他。
……
从这些细碎的往事中回过神来,殷栗心里却有些如鲠在喉。
他原以为陆渊跟自己的关系还不错,好歹算是师徒情谊一场,但到底为何会在自己寿辰这天送了这本诡异的书,却是不得而知了。
殷栗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几个长老扶着半昏不醒的林南盛来了。
林南盛两眼发晕,口中的鲜血还没有吐gān净。
如今老祖归位,他们既然封印不了殷栗,自然只能以礼相待。他刚醒来就听说殷栗已经来了主峰,所以半死不死的林宗主,特意让长老们把自己架起来,前来给殷栗行礼。
林南盛性子宁屈不折,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人担,心中只想着老祖有什么火气朝自己发就行,可别伤了宗门内其他弟子们。
还没走到殷栗的跟前,林南盛便是脚跟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老祖宽恕,弟子林南盛胆大妄为,老祖若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听着林南盛的话语,弟子和长老们眼眶都红了。吴缘鼻子有些酸,当即也叩首道:“并非全是宗主的错,弟子吴缘不肖,老祖也罚我吧!”
这一下就跟星星之火一般,瞬间衡坤宗的弟子们全都乌泱泱跪下,齐声要和林南盛同进退。
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坐在主座上的殷栗,只见他面容yīn鸷,单手兀自脱腮,冷眼看着众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里变成血海尸山。
然而他们不知道,坐在主座上的殷栗看似霸气,实则心里一直在犯迷糊。
眼见林南盛走来的时候,那颤颤巍巍跟坡脚老大爷似的样子,殷栗心中有些惭愧,本想关心两句,但碍于身份身份,只能稍稍散出一股灵力过去,想替他疗伤。
谁知道还那灵力没有到林南盛身边,那人就直接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让殷栗自己都不由地怀疑起来,这人莫非是被他打傻了?
在反复自省了数次之后,殷栗叹了口气,本想让林南盛站起来,结果所有人都刷啦啦跪下开始求情,搞得他好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魔头似的。
殷栗单手托腮斜睨着众人,一副霸气侧漏的模样,但心中却忍不住‘啧’了两声,这些人,实在对他太不友好了。
他不过是一时不小心伤了人而已,有必要一个个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吗?眼下他虽然附身在魔头身上,但从清醒到现在为止可未曾杀过一个人,当真是好冤枉。
等众人都嚎完了,殷栗从主座起身,果不其然看见众人瑟缩的面孔。他有些腻了,gān脆把目光投向了殿外,可这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又成了目中无人的样子。
“本尊,如今已经是再次归位。”殷栗斟酌着语句说道,“在寒潭墓xué内三百年,本尊灵体修炼不断,昔日走火入魔的魔障已经被化解,你们也是为宗门着想,我又怎会怪罪你们。”
他说完之后,走到光线下,向着还在地上叩首的林南盛一甩手,一股子清风就托着林南盛站了起来,连带着周围所有的弟子长老,也被托举站好了。
林南盛感动的涕泪纵横,众人也都擦着眼泪看向正中的殷栗,看来老祖是真的好了,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殷栗感知到众人心态上的变化,下意识的露齿一笑,自认为相当和蔼可亲,但忘记自己面部的肌肉依旧僵硬的不成样子,做出的表情有很大偏差。
殷栗的唇色很淡,唇形且薄,一咧开笑容,就露出了森森白牙,看上去就像是意图啖肉的妖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别过了脸,低头叩谢后就急匆匆地退下了。
林南盛原本也被骇的心惊肉跳,但喘了口气之后,想想殷栗确实没有真杀什么人,心中的大石头也放下不少,派人扫gān净主峰内原本他的dòng府就安排殷栗住了下来。
……
殷栗在衡坤宗内住了一个月,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却不知道衡坤宗的弟子们这一个月练功和修行都是往死了练,生怕殷栗哪天发疯,抓了他们就去吸gān。
弟子们这般日以继夜的修行,以备不时之需,就是为了逃跑的时候,能更快一点。
主峰的dòng府是整个衡坤宗内最豪华的,宗门积攒下来的老底都在这里了。雕梁画栋,玉石美器应有尽有,让殷栗都有了一种衡坤宗其实很富的错觉。
要不是他偶然看见宗门还未辟谷的弟子在山下种菜,他几乎都要以为这里是土豪金窝了。
这一个月,殷栗一直在尝试着脱离这具身体,但他与这身体却该死的契合,不论怎么挣脱都无法离开,就像是他本来就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是一本书中的世界一样。
殷栗失败数次之后,便也看开了,既来之则安之,日后总会找到回去的办法。
如今占了人家原主的身体用,如果还看着原主的弟子种菜吃就有些说不过去,更别提殷栗还悄悄跟踪了一次,竟发现有时候门内的弟子,还会去把吃不完的菜拿去卖掉……
虽然弟子们是换了衣服隐姓埋名地卖,但殷栗看了之后浑身不自在,好像卖菜的是他自己一样。
这日,殷栗抓了正忙碌授课的林南盛来,想要问一问究竟。
dòng府内yīn气森森,殷栗黑脸,林南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我问你,衡坤宗很穷吗?”殷栗让人起来后,便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出来。
林南盛刚被赐座,手上的茶呷了一半,就听见自家老祖这句话,一时惊得呛了起来,“咳咳咳——老祖咳咳——你说什么?”
他面上涨红,眼神却震惊不已,里面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了?!’
殷栗暗忖,合着林南盛以为自己瞒了他很久……
半靠在织金软塌上,殷栗半眯起眼睛,因为窗外的阳光太大没有拉帘子。
林南盛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只以为是老祖动怒了,连忙跟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地说了个gān净。
原来衡坤宗有个死对头,乃是从第一宗门剑宗脱离出来的仙重门。
这门派主修剑道,从剑宗分裂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受不了剑宗qiáng迫弟子修的无情道,无情道断情断爱堪比佛门。
而自脱离剑宗之后,仙重门上至弟子,下至长老,就跟发了疯一样四处找人挑战。
这是一个门派快速崛起的方法之一,门派互相比试,比试赢的一方既能获得声望,还可以拿走败者的钱财,壮大门派。
衡坤宗很不幸,第一个被仙重门给挑战了,这一挑战不要紧,但是衡坤宗弟子不服,擂台就打了数次。早就空有躯壳的衡坤宗自然打不过仙重门,最后的结果就是越来越穷,越来越衰败,如今qiáng撑着一副面子而已。
殷栗听完,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忍不住吐槽,这哪里是门派间的比斗,分明就是qiáng盗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作者又躺回了棺材并盖上了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