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重情重义,却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眼下登基大典是重中之重,殿下不妨先回去养jīng蓄锐,这里就jiāo给微臣看顾。”
太子叹了口气,说:
“qiáng敌环伺,阿姊又重病不起,本宫如何睡得安稳……”
“殿下如果是在为北边的大元忧心,微臣倒是有一计,可助殿下除去元王本人。”
“此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元王伏罗对长公主觑视已久,殿下登基以后,以秦晋之好请他入瓮,他必中计。只要除了伏罗,大元就是一盘散沙,殿下不费chuī灰之力即可拿下。”
“好!好!本宫立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大元!”
轰隆一声,瓢泼大雨终至,湮没太子轻快的脚步声。
冰冷刺骨的风雨从dòng开的大门灌入,当朝首辅的大袖簌簌作响。
紫袍上一只白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陆雍和屏退宫人,关闭大门,一步步走向寝殿中央的金丝帐。
灿灿金丝后隐隐绰绰的身影,让他恍若回到初见那天。
他于黑漆嵌螺的钿花蝶纹chuáng前蹲下,小心捧起垂落在外的手。她虚弱的挣扎,被他轻易镇压。
这只苍白消瘦的手,曾于山河棋盘,破千军万马,如今却只能任他握在手心。
“你想替天行道,天却不容你,你想亲人平安,亲人却不容你,你想男女平等,男女都将你视为倒行逆施的异类……为这样的世间呕心沥血,你……可曾后悔?”
回答他的,是一抹凌厉刀光。
她和平生所见的女人都不一样,和芸芸众生都不一样。
什么虚弱挣扎,什么轻易镇压,都不过是麻痹他的诱饵。即使只剩一口气,她也要机关算计,用这一口气来反败为胜。
鲜血从掌心淅淅沥沥流下,他qiáng压磅礴杀意,从她手中夺刀扔出。
冰冷的刀锋在地上旋转,甩出几条血线。
她重重倒回chuáng上,金纱重新掩映住她纤弱的身影。qiáng弩之末,一击已是极限。
“……你就这么恨我?”
帐后没有回答,可他知道答案。
哪怕疾不能言,哪怕病不能起,也要以身为饵,置他死地。
因为他是害她国破家亡之人。
……
阳chūn三月,大元军帐中却是一片肃杀。
“拖下去。”
伏罗话音刚落,帐外就有两个小兵冲入,一左一右将男子拖走。
男子拼命挣扎,冲着王座上的男人声嘶力竭:
“王上!大朔长公主yīn险狡诈、不折手段,此次借联姻之名,折损我大元三名虎将,二十六万láng兵,只有杀她祭天,才能慰藉我军亡——”
众人眼前一花,回过神时,男人已倒飞至大帐门口,胸口立着一把黑色长&枪。
血泊,渐渐洇开。
原本架着他的两人,一个两股战战,跌倒在地;一个呆若木jī站在原地,两手还保持拉扯的姿势。
伏罗缓缓走下台阶,所到之处,如秋风过境。
赐了座的十六个开国功臣,不约而同或垂目,或瑟缩,而他们身后的亲随,更是流着冷汗,默默祈祷地上的巍巍人影快些走过。
伏罗来到尸体跟前,一脚踩着他的胸口,一手握住黑亮的枪杆,轻轻一抽。
黑红的枪身重见天日,一串血珠从枪头甩出,溅上尸体怒瞪的双眼。
就在一炷香前,他还是十六个开国功臣之一,现在,他的座位坐着取走他性命的人。
伏罗斜靠着扶手,单手支头,半湿的墨发滑落宽肩,漆黑大袖中,露出一段修长手腕。长&枪静静靠着木几,枪头还沾着点点红白。
帐内鸦雀无声,只有长缨泣血。帐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谁还有话要说?”
帐内死寂无声,一颗圆滚滚的血珠缀在长缨上,将落不落。
“敢问王上……”一名坐着的瘦长男子问:“我们何时入城?”
伏罗沉默不语。
瘦长男子讨好道:“臣听说朔女皆是娇弱,长公主又是朔之明珠,恐怕更是如此。如今夜色已深,王上不若等到明日入城,也好让长公主好生歇息。”
伏罗的锐利目光扫过帐内众人。
“既如此,那便传令全军,明日入城后,烧杀掳掠者,偷jī摸狗者,惊扰摄政长公主者——”
“杀无赦。”
……
陆雍和捡起地上的九翚四凤冠,轻轻拭去金凤沾染的尘埃,一条浅粉色的伤疤在手心若隐若现。
“你唾弃这凤冠,就像你唾弃我一样,可是你再怎么唾弃,它还是戴在了你的头上。”
陆雍和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凤冠。
朝凤云鬓,美人如霞,满室珠光宝色,不敌帐中华光。
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离去时,看到她带笑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