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ào雨倾盆。
门外漆黑一片,偶尔一道闪电劈下,把天空照得亮如白昼。一个枯瘦如柴的小太监,淋了雨,在角落打著抖索。堂中放著一个大木盆,两个下人各拎著一壶水,一边是刚烧开的滚水,一边是井水,两gu水流一兑,哗哗地往盆里倒著。
萧老王爷等水倒满了,亲自试了试水温。他怀里抱著一个熟睡的男婴,几个大丫鬟轻手轻脚地解开了沾了污血的繈褓,用温水一点点擦拭乾净。昏huáng的烛火下,那盆净水的颜色越来越shen,婴儿的*香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在一起。
又是一道闪电,整片广阔无垠的天幕从黑暗中bào露出来。仰头看去,一大片暗紫色的厚重云层像乾涸的河chuáng,滚滚银河之水,倒灌进十丈软红。远处忽然传来婴儿稚neng的哭声,它像一_geng长了眼睛的线,从肆nüè的bào雨中从容地穿过来。
老人环抱著婴儿的手一僵。丫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老爷,夫人生了。」老王爷呆滞地看著哭声传来的方向,半晌才知道要笑:「走,去看看!」小太监浑身*漉漉的,顾不上擦,就从王爷怀里接过男婴。一行人轻手轻脚地从堂里出去,走进雨里,往nei院走去。原来还算得上热闹的正堂,没过多久,只剩下这一少一小两个人。
小太监抱著婴儿,把巾帕蘸在水里,捂热了,继续替他擦著身子。窗外chūn雷炸响,一声紧接著一声,老王爷喜得贵子的笑声像团泥,和婴儿嚎啕的啼哭搓揉在一起,从nei院隐隐绰绰地飘过来。
小太监听著这欢笑声,忽然说:「小主子,往後我们是寄人篱下。」「要禁得住委屈。」他还有满腔的话想叮嘱,却是茶壶里煮饺子。忍了又忍,还是把几滴滚烫的泪洒了下来。婴儿睡得很熟,听见压抑的哭声,才在他怀里动了动。
听闻萧王爷老来得子,还是个双龙胎,朝中也是一片称羡之声。几天nei,道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生生磨掉了门槛上的三层漆皮。两个丫鬟各抱著一个男婴哄著,这两个孩子包裹在缎面小袄里,项上用红绳系著指甲盖大小的玉葫芦,打扮得一样喜庆。只是一个吃饱了*水,不停地闹,另一个安安静静地啃著自己的手指头,半天才慢吞吞地动一动。
老王爷坐在大堂正中的紫檀大椅上,笑得He不拢zhui。
到了满月抓周的时候,弓、矢、纸、笔,数不清的东西摆满了一桌。两个小家伙被放在桌子上。夫人头上带著抹额,中间还缀著一块祖M_绿,笑盈盈地看著最生龙活虎的那一个。等丫鬟撒了手,这孩子就先爬了起来,先抓起了一张小弓,没等一夥人笑出声,已经不屑一顾地扔在了一旁。
他裹著肚兜,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爬得飞快,抓都抓不住,一会拿起笔,一会摸摸算盘,把东西都碰了一遍,还是两手空空。另一个男孩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含著自己的手指头,看著他闹腾。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各自盘踞在长桌一头,就这麽对视起来,再没碰过别的东西。
等到周岁的时候,好动的那个刚学会几句话,越发吵闹个不停。这年的chūn天来得格外的晚,一进萧府,就能看到枝头没化净的残雪,碧绿的松针从雪下面一丛丛露出来。两个孩子一人头上扎两个抓髻,一个人穿红,一人穿绿,被厚重的棉袄裹得像两尊大阿福。
夫人站在院门口,弯著yao,满脸的笑:「丹生,过来,到为娘这边。」穿著缎面小袄的男孩一边笑,一边挥舞著小胖手,沿著园中的碎石子路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他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黑亮如星子,没跑上几步,脸上就染上了两抹红扑扑的血色。
另一个男孩站在廊柱後面,等他们玩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他走得比萧丹生稳一些,却走得很急,生怕落了单。这一大两小围著石桌石凳,坐在积雪未化的花枝下,吃著新蒸好的还带著热气的糕点。
jīng致的盒子里,糕点被捏得像一朵朵含苞yu放的花,五颜六色地摆在一个碟子里,煞是好看。穿红_yi的那个指著糕点,咯咯笑著:「发**发**」夫人笑眯眯地应著:「是花。」
另一个男孩像是有些冷,一直*著脖子。
等两个人长到四五岁,越发显得貌He神离。老王爷爱子心切,一桌饭吃到一半,时常把自己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动得多,饿得也快,看著他吃东西,仿佛自己也饿了。
王爷有个嗜好,就是爱喝酒。每顿都要浅酌个半两一两,喝到兴起的时候,往往拿筷子蘸上一滴酒,对著儿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喂,小儿子砸吧砸吧也喝得高兴。另一个在一旁坐著,只知道埋头吃饭,乍一看也和和睦睦的。
等大人都不在了,两个人才原形毕露。萧丹生生得壮一些,最开始的几年,整整比萧青行大出一圈,两人每次打架,每次都是他占得上风,另一个只能见fèngcha针,冷不防就使个绊子。
夏至的时候,两个孩子Xiong前带带了个网兜兜,里面装了一枚涂得通红的jī蛋。萧丹生已经壮得像个小牛犊子,见旁边没人,伸手就去抢兄弟的网兜。萧青行脸色一沉,两个人胖胳膊胖tui地打作一团。
没过几个回He,还没分出胜负,萧青行转身就走,另一个傻乎乎地哇哇叫著,追著他跑。两人一直从院里奔出来,穿过长廊,拐过墙角的时候,萧青行成竹在Xiong地跳了一大步。那傻小子没反应过来,还在往前冲,左脚正好踩到屋里捕耗子用的耗子夹上,登时惨叫了一声,眼泪糊了满脸。
这一哭把府中上上下下都惊动了。下人小心地把shòu夹掰开,丫鬟在旁边看著,一边抽气一边哄,萧老王爷把儿子抱起来,拿皇上赏的贡品伤药敷在伤口上,刚把纱布裹好,夫人熬的补汤就送到了zhui边。
过了半个月,这小子伤是养好了,可见到萧青行就直打哆嗦,只要没人拦著,每回都是一副又怕又恨的表情,瞪著两只溜圆的黑眼睛,掉头就跑。两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长到八九岁,开始读书识字习武qiáng身。
萧老王爷见势头不对,和夫人秉烛夜谈了一宿。第二天,下人把两兄弟领到二老跟前,老夫人眼睛还是肿的,偷偷拭著眼泪。她把萧丹生领到花园的石凳上坐著,老王爷带著萧青行进了静室。
老夫人摒退下人,对著儿子哭:「你哥哥不是你亲哥哥。」说著,把个中详情一一道来。
老王爷把_F_门一锁,长叹数声:「丹生毕竟是你D_D,有什麽糊涂的地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夫人说:「他有他的烦心事,没义务事事让著你。」老王爷说:「他本x不坏,你多让让他。」
夫人说:「对著他,你就学那君君臣臣。」
老王爷说:「你就当他是你亲D_D。」
两位老人家一位晓之以理,一位动之以情,把好坏说尽了,才领著两个孩子见面。萧青行面无表情地跟在老王爷後面,远远看见夫人领著一个穿著朱红大氅的娃娃进来,黑如点漆的眼睛里秋水不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念头。
萧丹生见了这人,先打了个哆嗦,然後才想起M_亲教的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哥。」萧青行哪里知道老夫人劝了什麽话,听到这声唤,心里先软了三分,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四人聚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完了一顿饭,萧青行记得老王爷的叮嘱,时不时给D_D碗里添几筷子菜。
他每夹一筷子,萧丹生就老老实实地道一次谢。下人从井里把冰镇的西瓜捞上来,剖开,两个孩子并排坐著,吃起了瓜瓤,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王爷夫人在旁边看,脸上堆著笑,心里像打翻了T料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chūn去秋来,四季更替,中间隔了多少年。等又一个木桶被扔进井里,舀起水里冰镇的西瓜,再费力地拉上来,井壁上的绳印已经有半指shen了。
老王爷走的那天很安静,他之前一直有些糊涂,那一天忽然清醒过来,眼睛湛然有神,声音洪亮,坐在籐椅上,嚷嚷著口渴,想喝酒。下人把他最爱喝的酒罈从酒窖里捧出来,一路小跑著回到他跟前,却发现老王爷已经去了,脸色还是红润的。
知道老王爷的死讯,夫人倒没有哭,只是把老王爷的身後事,细细碎碎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遍,替他擦了身,换上寿_yi,然後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她抱著萧丹生,揉著儿子的後脑勺,却什麽都不说,就这样抱了好一会,看到萧青行安静地站在门口,她笑了笑,走过去,也轻轻地抱了一下。
第二天,下人敲不开她的_F_门,是萧丹生领著人撬开了锁,见夫人躺在chuáng上,也跟著去了。她穿著平日里最喜欢的那身_yi_fu,带著钗环首饰,甚至还薄薄地施了一层胭脂水粉。
那一年,萧梁两国的争端方始,战况胶著,萧王府两位公子各领著一支队伍杀了过去。
这场烽火,历时三载,一点一滴的蚕食,才在梁国凿开一个缺口。两人率领的大军携江河之怒席卷而下,不到半个月,就兵临宣州城下。两支军队He为一gu,那两名刺客来袭之时,萧丹生正冲在最前面。
剑光如长虹贯日,寒气森然。萧青行反应极快,横剑挡下刺向自己的一招,紧接著飞身扑救,挡在萧丹生身前。萧丹生这才拔剑出鞘,和刺客战成一团,左右侍卫随即簇拥而上。将那两名刺客毙于马下。
萧丹生回头的时候,看见萧青行捂著左臂,鲜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一个心里想著,这人要真作了皇帝,我就尽力辅佐,好报了今日的恩情。
一个心里想的却是,这人是我D_D。
至於後来的後来,一个说:「我敬了你这麽多年,大小变故,哪一次不是尽力辅佐?」一个冷笑:「从小到大你占尽好处,这一回,我不让了。」说著说著就横刀相向。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丹青劫番外-缘(3p,h,慎入)
我坐在田垄上,闻着稻麦若有似无的香气,雨过天晴时朦胧的雾色,滋润着芬芳的泥土。故人的骨灰被葬在花田,因为他们在此,我离不开这里。
我手里拿着小刀,劈着竹片,空谷无人。
那个人把种子撒进田里,收割金huáng色的稻穗,他种下青绿色的小树,看着它们抽枝和结果。我看着他劈开柴木,一个人建起木屋茅_F_,然后东西逐渐多了,桌椅瓢盆,然后有了生气,huáng狗耕牛。他犁开田亩,引来活水,我这半生梦,逐渐鲜活的矗立在我眼前。
那人却一直不肯跟我说话,躺在离我最远的陇地上浅眠。
他偶尔往我碗里夹ròu,偶尔帮我做几个风车,偶尔会有野果,藏在他暗红色的袖子里,然后在清晨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chuáng前。我梦见他坐在chuáng头看我,后来我彻夜等他,他不来,我不肯求。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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