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仰头大笑道:“我无所谓,反正这江湖上还无一人知道花记年之名。就算泄露了我浮屠堡堡主独子的身份,别人笑我在镖局端茶送水了三年,也是在笑浮屠堡,是在笑你,是丢你的脸,我算什麽──”
花千绝yīn晴不定的看著他,一扬手,掌风就汹涌的穿过窗户,只听得窗外一声压低了的惨叫,偷听那人已被花千绝毙於掌下。少年眼见著男子瞬间杀人,脸色吓的微微有些发白,正想向後挪开,不料男子突然反扣住花记年的手腕,zhui里压低了声音的咆哮道:“你看著,我非要这江湖中都知道你的名字!我看谁敢笑你丢我的脸!”
花记年看著男子眼中一点嗜血的红光,脸色一变再变,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却已经被男人用力的转过去,随即,一双带著热度的手贴上他的脊背,然後是一gu汹涌澎湃的真气,被毫不客气的输入少年的经脉之中。
花记年惨叫了一身,身子几乎是立刻向前倒去,双手环抱著肩膀苦苦翻滚了起来。那gu极为霸道的真气在奇经八脉中横冲直撞,全身如同被万虫嗜骨啃心,痛苦难言,狠不得立刻死去。花千绝一把把他扶正,在他耳边大声喝道:“花心诀的心法你还记得吧,乖乖给我打坐,试著把这真气给化了。”
少年痛的死去活来,惨叫道:“不,不,我没看过,我不知道,痛,痛死了!我受不住了!”花千绝微微一愣,看到少年全身汗出如浆,zhui唇已经痛的泛紫,想来也是没料到少年三年中,居然没有一次运气打坐过,竟使经脉脆弱至此。男子微一思索,蹙眉狠声道:“我此刻将心法背与你听,你自己悟化解之道。我只背一次,你若记不住,练不好,用不会,便这样痛死好了。”
少年的手痛的扯碎被单,口中怒骂不绝,却听见花千绝已经开始低低背起来,语T低沈而缓慢,一字一字,在昏暗的_F_中如同梵经枯唱,huáng卷青灯,让人从心底发出一阵寒意来。只听他背道:夫道者,起於菩提之境。夫能者,道通天地,思入风云。菩提之境者,日月星辰,江河海市,皆为虚妄**”
少年在疼痛中死死抓著男子缓慢念出的每一个字,却对这篇如同佛经般的心法抓不住半点头脑,正在挣扎间,男子却毫不犹豫的一路背下去:“夫浮屠者,御风行於万千,无一事可苦。行吾道者,需常记**”
少年渐渐耳畔一阵轰鸣,脑中来来去去便是“无一事可苦,万般皆为虚妄”,心中渐渐只觉一片灰槁,原本死死束缚著真气不要四下游走的力道也松了,任那一gu霸道的真气四下乱窜,经脉中的那gu刺痛,居然渐渐缓了。
耳畔男子继续背道:“吾道发於泥丸,归於气海,游走於丹田之中,返则不利,进则有余,肋下松和而不知,飘飘忽如游走太虚,报全守一,不知七戒而忘情**”
花记年正在疼痛中徘徊,终於听到这几句夹杂其间的御气之道,犹如黑暗中的一线微光,不由得qiáng打jīng神,将那gu真气发於泥丸xué中,缓缓一个小周天,再bī进气海,如此三两周天,才将那gu真气勉qiáng收尽,也只是囤积在一处,谈何“化为己用”,当下气的大喝一声,而男子恰好背道:“唯觉喉中有浩然之气,不发而不快,偃仰而作啸声**”
花记年在chuáng上ChuanXi不定,五_gan居然都敏锐了些,一时间耳聪目明,将黑暗中诸景看的真真切切。男子停下背诵,打量他良久,才淡然道:“我没有害你吧。”
少年勃然而怒,却偏偏疲惫yu死,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花千绝的手却已经落到他脸上,抚过他的眼,轻声道:“你可觉得眼睛明了些?”抚过他的鼻子,“你可觉得鼻子灵了些?”最後抚过他的耳朵,“你可觉得耳朵聪敏了些?”
少年愕然,随即伸手也去摸男子的耳朵,懒笑道:“记年不过初亏门径,便有如此功效,父亲已臻化境,想必更是耳聪目明了吧?”
花千绝似乎想到了什麽,邪邪一笑道:“那是当然,只要我想,方圆百尺nei落叶飞花也逃不过我的耳间**”
他看著少年,将手盖在花记年摸他耳朵的那只手上,掌心温热,而男子轻声道:“所以经常听到些别人不想跟我说的事情,我儿,你可有什麽瞒著我的事情,也许我已经知道了。”
花记年一愣,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又或是出了什麽漏子,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只是淡淡笑道:“你已经知道什麽了?是听到我在说你的坏话吗?”
男子似乎也没打算多说,只是淡淡提了一句:“你难道没觉得,我对你**跟初遇那时相比,已经好很多了吗?”
花记年愕然,轻声问道:“什麽**什麽意思?”
花千绝眼神有些shen沈难懂,他蹙眉的时候,锐利shen邃的眼眸就更显得狭长,略为上挑,带了几分杀伐之气。男子低声重复了一遍:“你真不觉得?”
少年被他看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qiáng迫自己努力回忆,似乎**第一次见到男子的时候,冰封一般的眼眸中除了杀气和血腥,几乎是死神一般的虚无,笑也假,话也假,连看他练功都没有耐心看完。後来,那场婚宴後再见到他,这人便渐渐的有喜,有怒。到今日,男子在他面前,已经不再高高在上,而像个有血有ròu的活人了。
少年这样想著,只好尴尬笑道:“似乎是好些。”他说完,又想了想,轻声说:“刚才那便是花心决吗,我觉得倒有些佛经的意思了。练完後,手足都是冰凉的。”
花千绝毫不在乎的说:“那是自然,毕竟是浮屠堡最正宗的心法。你何不想想何为浮屠,浮屠,不就是佛嘛**这种功夫,本就是要把人练的跟庙里的泥菩萨一样无恨无爱。”
少年大惊,从chuáng榻上半坐起来,身上的掌伤和疲惫都抵不过这一句话来得惊人,他颤声说:“你说这东西,练了──练了会无恨无爱?**那你,那你还给我练?”
男子定定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如同漩涡,完美的五官在昏暗的_F_中越发的触目惊心,眼神shen测难懂,他低声笑道:“那又如何,你不是要当高手吗?”
少年从chuáng上踉跄爬下,低声道:“我不信,我不信,对,你练过,你练了,你以前**以前她们都说你是一幅冰山般的模样,想必是因为练了这个吧。可你现在武功不是应该更加jīng进的吗?但怎麽又变成一幅拈花惹糙的风流样子,Q子也娶了,儿子也生了,时常酗酒,嗜血好杀,是了,佛是不会好杀的**”
少年说到这里,突然记起男子三年前的一句话:等到你神功大成时,却发现耳边一片晨锺暮鼓,眼前万丈青灯huáng卷。你拈起花叶千里杀人,可这时你已经心如槁木了,为什麽还要杀人──少年当下愣住,愣在那里。
男子用难懂的眼神看著少年前言不搭後语的说个不停,然後突然沈默,不由低声笑道:“的确,怀著不近nv色的心去近nv色,怀著不好杀的心去好杀**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可为什麽不忘?忘了,不是更轻松吗?”
花记年难以置信的看著他,几乎要哭出来,突然又想到什麽,qiáng忍著低声呢喃道:“我不信,你刚才不是说你**你担心我。若是无情无爱,为何,为何会担心我?”
“那是因为**”男子看著他,zhui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什麽,花记年即便听力大进,但此时神志昏昏,还是没有听清,便这样错过了。男子看到少年快哭出来的表情,蹙眉狠下心道:“总之,这门功夫,我bī著你练定了!”
他说著,不再多说,熟练的点过花记年的睡xué,将只低他半头的少年轻松抗在肩上,大步出了_F_门。_F_边,一宫装nv子叩首道:“妾身恭候多时了。”
花千绝冷然看她,低骂道:“不是叫你在分舵候著的吗?”
崔翠儿和三年前比起来,要消瘦的多了,鲜豔的丝绸簇拥著苍白的脸庞。她低下头去,那一双jīng心画过的青翠长眉便显得越发的突兀,只听她轻声道:“我今日不来,又如何知道的了这件事情呢?──堡主在记年养病、你我大婚前的那段时日,就开始散去自己花心决的功夫,翠儿那时候一直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总算明白了。”
男子垂目。
他想起他问少年的那句话:你真的不觉得,我对你好些了吗?
散功?的确。既然是忘情去爱的功夫,逐渐散了,不就是个有血有ròu的常人了吗?他不是恨自己对他不好吗,那麽散了这功,不就能对他好些了吗?花千绝一边想著,一边冷笑道:“那又怎麽了,这是我欠他的,我愿意补偿他,你有什麽资格管?只恨这功夫不能急切散去,这才bī走了他**直到他走後,我才能在三年中一点一滴的化去,现在也差不多能**”
崔翠儿嘶声道:“纵使堡主武功的确是天下无双,但散了作为_geng基的武功,nei力也不过是先前的一半了吧?”
她说著,头越发的低下去,两个肩膀轻轻颤抖著:“堡主先前对记年他百般不耐,连教他功夫都没有耐心看完,翠儿求你去救他的那次,堡主连去都不想去,堡主真的以为翠儿会相信──相信耿勇那三两句话便能将堡主彻底点化了?”
崔翠儿说到这里,语T突然尖刻起来,她猛地抬起来,眼痕模糊了浓妆:“到底是什麽原因呢!难道是因为**我求你去帮他的那次,你在一旁听到了什麽话不成,居然能让绝情绝爱的你愧疚至此?愧疚的为了不再伤他而散功?”
听见了什麽话?花千绝想──那次,绿_yi的少年跟花记年说:“你若是这都不答应,我便跟你父亲说实话了。告诉他,那夜谁借了我的脸。
他们悄声的对话,却不知通通落入男子耳中。
男子陷在回忆里,良久才轻声说:“你知道我耳力惊人的。本来,就算那个晚上再如何放làng形骸,对我来说也不过yi_ye风流,我本来快要忘了的,他们却偏偏在那时提起。”
提起了,听到了,便愧疚了。再如何绝情绝爱的人,也无法如糙木般秋水不惊。哪怕是得道的高僧,心如明镜台,如果知道自己斩妖除魔时误伤良人,还不是一样会愧疚。哪怕是他,仍然跳不出这樊篱。
他一向看的开,生死尚不在他眼中,何况武艺修为。那愧疚如陈年旧伤,一日不除便让他一日隐隐作痛,他一怒之下这才起了散功的念头:最开始不过想化去几分功力,不料有情无情之间此消彼长,父子之情每寻回一分,便多懂一分愧疚,便禁不住多散去一分功力──到最後神功散尽,人x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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