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真把我当成了狼心狗肺之徒?”时雨艰涩道:“珠中千年寂寞,天地间无可凭依,万事皆需思量算计,我自知不如绒绒*子之心讨喜。然而狼子尚且有眷主之心,不管主人是否有意相救,没有主人,世上已无时雨。主人伤重垂危时,我一时糊涂,事后愧痛难当。白乌屠震蒙氏之时尚无你我,如今想来,有什么放不下的?从前我生而为玄珠,今后心中便只有主人!”
灵鸷茫然。以往霜翀总说他心无所碍,不解世情,他听后一笑了之。眼下才知道霜翀所言非虚,他真的弄不清恨从而来,爱又因何而生。
“你在我身上**究竟所谋何事?”
时雨无计可施,问道:“主人先前可是借山中灵气疗伤?”
“那又怎样,白乌人生来如此。”灵鸷以为时雨又要称自己为刽子手,却见他低头将玄珠轻吐而出。随他心念催动,一缕血色灵息自玄珠中流泻而出,朝灵鸷涌去。灵鸷还来不及以通明伞屏障,忽然觉得伤处紊乱虚损之痛似有缓解。
这玄珠早已与时雨的元灵融为一体。修行者元灵即是本源,尤其是时雨这样的仙灵之体。看他所为,竟似要以此来替灵鸷疗伤。
“凡人有‘剖心析胆’一说,以明其心。时雨无心亦无胆,唯有此珠,恳请主人莫要嫌弃。”
灵鸷这下更是震惊莫名。这孽障不久前还暗藏杀机,现在又说什么“剖心析胆”,竟连自身修为都可舍去。回小苍山之后,他必定要就此事好好求教于霜翀。
直至玄珠灵息已变作淡绯色,时雨这才将其重新xi入口中。他面色比先前苍白了许多,静心平复之后,牵动已失了血色的zhui唇勉强一笑,“时雨还想长久陪伴主人左右,是故不能彻底舍去此身。明日我再替主人疗伤吧。”
“可你何必要如此A!”霜翀远在小苍山,灵鸷的困惑却近在眼前。
时雨脸色变了又变,不久前还一脸决绝,到了紧要处又开始闪烁回避。他心知若不给出一个说法,灵鸷断不会接受他的心意,嗫嗫嚅嚅了许久,长叹一声拜倒,前额轻触灵鸷膝头,颤声道:“时雨**仰慕主人。”
从前时雨也常对灵鸷表现出亲近之意,那时他是童子形貌,灵鸷并不与他一般计较。如今他已长成青年男子的模样,不期然靠得如此之近,灵鸷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看来皮相的改变并非对他全无影响。
他嫌弃地动了动tui,与稍稍抬起头的时雨视线相对。时雨一双幽shen黑瞳中似有万语千言。
灵鸷当然知道何谓仰慕——他和霜翀仰慕温祈,族人仰慕莲魄,莲魄仰慕前任大掌祝醴风和先祖昊媖,修炼之辈皆仰慕青阳君**他有些领悟了,语气也不由得持重起来,“你先起来。”
时雨不敢不从。灵鸷没有让他帮忙,自己也缓缓起身。
方才他快要将方圆几里nei的万物灵息xi干,也不及时雨一人以玄珠相助。这孽障也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披在肩上的氅_yi碍事,灵鸷将它扯下,交还到时雨手中。“我不畏寒。”
时雨展开,笑着说道:“难得罔奇这山野之地有这么体面的紫金鶴氅,主人穿着甚好。”
“是么?”灵鸷细看时雨手中之物。当时雨再次将披到他身上时,他没有说话。
时雨跟了上去,“主人是想换个地方静坐T息,还是回去休息?”
“我说了,日后不必再叫主人。”灵鸷回头道。时雨刚好看一些的脸色又白了回去,“我以为主人已不再介怀**”
“你和绒绒一样,与我姓名相称即可。”
“是**灵鸷!”
灵鸷虽然有心对时雨和善一些,可是被他这么心潮澎湃地叫了一声,颈后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时雨紧紧抿着zhui,眼角又开始隐隐发红。灵鸷见状,张了张zhui,终究什么都没说,权当自己又瞎又聋。
他努力回想,大掌祝是怎么对待族中之人的。被人仰慕的滋味似乎并不好受。
时雨自知丢脸,堂堂男儿,怎可动不动就泫然泪下。他强行平复心绪,跟在灵鸷身后,心中_gan慨良多,不知从何处说起,却又不甘于沉默,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阿无儿**也是你吗?”
灵鸷脚步放慢。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称谓。不用说,定是时雨趁他受伤时侵扰他灵识之故。
“我能否也这样叫你?”时雨迟疑道。他在灵鸷的思忆片段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轻唤这个名字。虽看不清那人是谁,却能_gan应到灵鸷当时的yu_yue与平和。
时雨跟得太紧,灵鸷转身时两人骤然迎上。四目相对,时雨心中一颤,可灵鸷想的是:他长高以后更碍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上有伤,便不能对你如何?”灵鸷忍无可忍,决意收回他的仁善,“罢了罢了,还是叫主人吧**你看什么,速速变回雪鸮!”
时雨不敢争辩。雪鸮便雪鸮,叫他灵鸷的人想必有不少,阿无儿这个名字虽He自己心意,到底也被人抢了先。然而世上称他为主人的,想来只有自己一个——日后他人也不会再有此机会了。
翩翩少年凭空消失,一只雪白大鸟盘旋于灵鸷身旁,最后轻轻停在了他肩膀。灵鸷顿时觉得他顺眼了不少,见雪鸮金澄双目滴溜溜地瞧着自己,不禁放缓和神色,伸手触摸他背羽。
“咦!”不远处密林之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灵鸷和雪鸮对望一眼。不待灵鸷出手,雪鸮已以捕猎之势疾入林中。
“这里有个**人!”
灵鸷近前,时雨飞回他身畔。只见一人摔倒在矮木丛中。灵鸷这才知道为何时雨如此诧异,原来他们面前真的是个“人”——凡人!
此前丛林中传来的动静灵鸷和时雨都听见了,之所以未作防备,只因这四下全无半点灵气,除了他们再无灵窍已开者。凡人踩踏草木,拨动枝叶的声响在他们耳中听来与寻常走兽毫无分别。
灵鸷离开小苍山还不到一年,神仙鬼怪见得多了,却鲜少与凡人打交道。玄陇山shen处本就人迹罕至,此时又值夜shen,无端冒出个走夜路的人,很难不让他_gan到惊奇。
那人下颌无须,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蓝衫尚算整洁,正以手掩面,指间有鲜血汩汩而出,不知被时雨伤了额头还是眼睛,多半还受了惊吓,蜷*于地动弹不得。
时雨变回人身,一点寒光朝那人而去。灵鸷没料到他一出手就是杀招,当即以通明伞尖卸去他法术,皱眉道:“何必伤他x命?”
“不知他方才看见了什么,还是杀了干净!反正夜游神已死,一时半会也无人理会这等闲事。”
“将他今夜思忆毁去即可。”
时雨觉得麻烦,但也不肯为这点小事忤逆灵鸷。老老实实上前一步,指尖虚点向那人印堂,那人目中显出了迷惘之色。时雨收手,转身朝灵鸷莞尔道:“主人仁善,可惜他日后也记不得**”
话才说到一半,耳后有破空之声B近,时雨侧身避过,一道长影挟劲风堪堪擦过他面颊。
“世风日下,如今连山贼也来装神弄鬼这一tao!”
那凡人看样子不但没有被时雨抹去今夜思忆,竟还有还手之力。时雨以为是自己大意失手,再一次试图控制对方心神,可是法术施展在对方身上毫无效用,那人依然未被他所控,手执软长鞭,攻势更见猛烈。
时雨不敢置信,即使是灵鸷和土伯这样的强敌也需费心抵御他的摄魂幻境之术,夜游神仲野和游光之流更是必须兄弟携手、全力应对才能避免被他所伤。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在凡人身上施法,凡人的三魂六魄浅白得很,要想*控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他如今得了玄珠,法术又见j进,可在这个人面前怎么会无法施展?
那凡人显然是习武之辈,鞭法相当了得,纵是半张脸被鲜血覆盖,软鞭在他手中放之如电,收如浮云。尽管r体凡躯身手再快,力道再刚猛也无法真正伤及时雨,但时雨惯来不屑也不擅近身厮杀,一时间措手不及,竟也奈何不了对方。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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