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可爱的小孩。”雷洛摸摸菲尔的脖子，菲尔脖子细细长长，看起来好漂亮。噢，他好象童年的玩具癖发作了，亲爱的菲尔芭比。

菲尔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床太软了，雷洛几乎想抱着头呻吟，睡惯了硬床板很难适应这种软趴趴的床，看看旁边，菲尔安静地侧卧。是今天自己在的缘故还是平时他都这样睡呢？好象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窗子没有关，屋中颇有凉意，菲尔没有盖任何东西，只是紧紧地收拢自己。雷洛轻手轻脚地拖过凉被替菲尔盖上，菲尔立刻被惊醒却不像完全清醒，“雷洛？”雷洛的绿眼睛吗，仿佛灼烧着空气。

“把头法留长吧，好不好？那样的菲尔比较可爱。”雷洛自顾自地说。那么漂亮的头发，就这样没了，不免令人惋惜，他的菲尔芭比养成计划呀~~~~

菲尔无声地笑笑，被淹没在夜色里：“那是以前许的一个愿望，让妈妈的病快点好起来。”

“她…好了？”雷洛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她走了。”菲尔声音凉凉的。

雷洛叹了口气，翻身抱住菲尔。可怜的小孩。自从认识菲尔，他好象变得很容易叹气。

“那天天气很好，气氛很温馨…”菲尔梦呓般诉说着。

雷洛感到菲尔身体很凉，把脸贴上他的胸口，也一片冰凉。不知为什么，明明说出来本该是很平静美好的情景，从菲尔口中说出来却渗透了哀伤的气息。

“…可是没有人为她流下一滴眼泪，我也没有。”菲尔的语调平静得过分。

雷洛抚摸着菲尔的脸庞，一手湿凉。“你在心里为她流了很多眼泪了…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菲尔把脸埋入雷洛的手掌。

“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好象自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黑街了。”很简单的故事，说来根本不用什么语气。雷洛感到菲尔的手臂主动地环绕过来，真是多情又倔强的小孩，雷洛笑着抱住瘦瘦的菲尔。

一个微凉的秋夜，两个疼痛的孩子，互相拥抱着取暖。

“雷洛，我要去上课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打扫房间。”菲尔在一旁换着衣服。

“好，好。”雷洛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菲尔，我可不可以去听你弹琴？”

菲尔想了想：“可以，但是…”他看看雷洛睡意朦胧的艳绿眼眸，“你能不能不让你的眼睛显得那么饥渴？”

饥渴？雷洛马上感到自尊心受损。不过麦克也说过他的眼睛很可怕。要装成菲尔那种样子吗？冷冷的，酷酷的，没有一丝温度。

雷洛尽量不让自己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实在太太太…太壮观了，这真的是一间学校而不是什么十七世纪的古堡？

菲尔姿态优雅地在前方带路，尽量不去看雷洛一脸垂涎欲滴的表情。“到了，雷洛，擦擦口水吧。”

“嗯嗯。”雷洛抿起嘴巴，眼珠却滴溜溜转个不停。

“菲尔，正好轮到你，来吧。”一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亲切地对菲尔打着招呼，然后看到雷洛，“请问这位是…”

“雷洛卡齐英，我的朋友。”菲尔重重地说，终于让雷洛回过神来。

“你好，卡齐英先生。”教授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叫我雷洛就好。”雷洛赶紧垂下睫毛。

“雷洛，请那边坐。菲尔，我们来这边。”教授指示着二人。

哇噻！雷洛的眼睛不由自主又燃烧起来，悄悄掐自己一下，不是做梦吧？这么多的美女呀，而且每个都闪闪发光，虽然是珠宝在发光。菲尔好幸福。雷洛羡慕地看向菲尔。菲尔还是一副千年冰山的表情听着教授的指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琴键。那双手跟光滑的琴键真是相配，看起来比那么多美女加在一起还要赏心悦目。一点点迫不及待的神情，与琴键轻柔地厮磨着。简直是一种诱惑。这是一双天生注定弹钢琴的手吧。雷洛咽口口水走向美女席，虽然大部分美女都把目光粘在了菲尔身上，还是有几个美女慧眼识英雄的，对他行注目礼。雷洛坐在一个邀请自己的美女身旁。

“你好，我是蒂雅玛瑞安。”美女温柔地笑了笑，“你是菲尔的朋友？”

雷洛警觉起来，这种说法好象她与菲尔很熟的样子。“是呀，你好。”

琴声响起，大家安静下来。菲尔坐在钢琴前仿佛耀眼的神祗。雷洛第一次听到这样一种动人心弦的音乐，好象海浪温柔地抚摸着你的心脏，在你不胜负荷时悄然退下，然后下一波又汹涌而来。层层叠加的激情。钢琴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雷洛懵懂地这样认为。

一曲终了，陶醉其中的众人纷纷鼓掌，教授也赞赏道：“菲尔，这是最近你发挥最好的一次，是有朋友在场的关系吗？音乐就是这样，要的不单是技巧，更是感情。”

菲尔疏离而礼貌地道谢，走向雷洛。

“菲尔，这是什么曲子？”雷洛还沉浸在音乐的余韵中。

“《孟斐斯》。”知道雷洛不懂，菲尔加以解释，“这是古埃及最强大俊美的一个早夭帝王。”

强大，俊美，早夭，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与眼前的菲尔有共通之处呢？雷洛又感受到了那种哀伤的气息。为什么连一个史实被菲尔说出来都会染上这种紫色的味道。

身旁的蒂雅站起来走向钢琴，该她了。蒂雅手下的钢琴依旧婉转动听，可雷洛只感到旁观者的清醒，很美，但是没有菲尔的感染力。听蒂雅的琴声，你听到的是蒂雅的诉说听菲尔的琴声，你听到的是自己内心的声音。菲尔可以渗透你的心。不是钢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而是菲尔手下的钢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菲尔是天才钢琴家。

“今天真幸运，可以听到圣瓦伦丁双璧的演奏。”有人小声感叹着。

双璧？两个最棒的人。雷洛赞同地点头。再换一个个人上场，钢琴却好象失去了灵性。

雷洛开始经常在圣瓦伦丁学院出入。

“菲尔，尝尝这个。”雷洛递过去一块看起来丑丑的东西。“很好吃的，不盖你。”怪不得菲尔那么瘦弱，天天不吃五谷杂粮，只靠那一点点贵族饭食，不营养不良才怪。所以他雷洛就客串菲尔的营养师了。

乖乖咬了一口，吞咽下去，菲尔才问：“这是什么？”

“烤白薯。”雷洛大快朵颐。

菲尔点着头慢慢吃。对事物，他一向没什么欲望。对什么他又有欲望呢？他已经习惯这样贫瘠的生活了。

雷洛看着菲尔冷淡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胃口逐渐丧失。自他再见菲尔以来，他们之间就一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菲尔就好象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期待。在菲尔心中，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恐怕他真的从此消失不见，菲尔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可是如果你听到菲尔的琴声，就会听到一种动人心弦的哀鸣，似乎什么也无所谓，爱上却已渗入四肢百骸，无时无刻不在四周挥发。雷洛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一天菲尔用另一种强势的魅力来取代哀伤，会不会颠倒众生？

“你怎么不吃了？”菲尔淡淡笑着，“很好吃。”

雷洛笑了，有时后冰冷的菲尔也会露出体贴的一面呢。

雷洛开始在菲尔的指导下学习。不是他自夸，要不是他头脑好，肯定会被菲尔的教学方法给搞得一塌糊涂。菲尔讲的那叫一个言简意赅呀。呜~~~

不过菲尔变得越来越可爱了。虽然默不言声，头发还是留了起来。有时也会对雷洛微笑。也比较喜欢缠着雷洛。往往雷洛用功念书的时候，菲尔就会坐在一旁，渐渐困倦起来，就顺势倒在雷洛身上。雷洛知道这是菲尔开始逐渐放下心防的一种方式。但他始终不知道，关于最初的那场背叛，菲尔到底怎么看待。有时突然抬起头，就会看到菲尔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很深沉，却看不出爱恨。让人心悸。朋友也有很多种吧，像他与麦克，他与菲尔，根本就是千差万别。

“菲尔，你这样很不好耶，经常绷着脸会老得很快，就像这样。”雷洛做个鬼脸。

菲尔笑笑：“习惯了。”坐在雷洛的身边。

菲尔的动作经常悄无声息，猫一样轻灵。雷洛靠在菲尔肩上：“菲尔，今天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去哪里？”

“游乐园。”奇怪，今天好想坐过山车。

“菲尔，你第一次来这里？”雷洛皱起好看的眉，菲尔一本正经地点头。从来没有人带年幼的菲尔来过游乐园。第一次父母的责任倒让他雷洛尽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雷洛觉得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雷洛爸爸和菲尔宝宝？蛮怪异的组合。

“菲尔，你不会有恐高症吧。”雷洛又一次没有形象地叫道。

菲尔僵硬地点头。

“哦，治疗过山车最好的办法就是坐过山车。”雷洛信口胡诌，其实他很想看看菲尔会不会有别的表情。“我会保护你的，不用怕。”雷洛忍住笑。

菲尔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去买票。雷洛笑眯眯地从背后贴上去，“放心吧，有雷洛骑士来保护菲尔公主。”菲尔由他挂着，“两张票。”

过山车真是惊险无比刺激绝伦，雷洛在每个转弯处都兴奋地大叫。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菲尔！”糟糕，把菲尔忘记了。天，菲尔的脸色真是用惨白都不足以形容。“没事，菲尔，真的没事，我们其实很安全。”雷洛紧紧捉住菲尔的手。

“雷洛，雷洛…”菲尔求救般呻吟着。

雷洛立刻感到自己无比罪恶，努力侧过身子抱住菲尔颤抖的身体，“菲尔，对不起，没事的…”

“雷洛，雷洛…”

雷洛觉得菲尔快要哭出来了。菲尔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白金般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冰蓝眸子充满了水分。“相信我好吗？菲尔，真的没事的，很快我们就可以下去…”雷洛艰难地说，“相信我。”他不敢赌他的作为会让菲尔怎样选择。

菲尔闭上眼睛，把脸紧紧贴在雷洛的颈窝。世界平稳安静下来，只有雷洛有力的心跳和抚摸他头发的温柔手指。曾经以为可以一个人走完一生，不再靠近任何人然而被呵护的感觉是如此甜美，一直诱惑着他。在那个牢笼一样的家，除了天国的妈妈，从来没有人这样搂抱他。很温暖，温暖得心都要化了。

雷洛把脸颊贴在菲尔的头发上。一向惊险刺激的过山车怎么也能营造出这种温馨的气氛呢。菲尔也许让人感觉很独立很冰冷，靠近时却能感觉到这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而且好小好小。“菲尔，一会儿我们去吃冰好不好？”哄小孩就要这一招。

“嗯。”菲尔闷闷地应声。“我要香芋冰。”

开始提要求了。雷洛感到很好玩，用手摸摸菲尔优美的脖颈，他好喜欢菲尔的脖子，长长的，好象白天鹅。

菲尔怕痒地抖了一下，还是埋着头不肯起来。

“叮——”过山车终于停了下来。

雷洛急忙拉着菲尔跳下车。菲尔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紧紧抓住雷洛不放。

“乖，你不是要吃香芋冰，你坐这里我去买好不好？”雷洛不知不觉改变着语气。

菲尔还吓得愣愣的。

“菲尔宝宝要听话哦，否则我只买咖啡冰。”雷洛越玩越上瘾。

菲尔反应过来，脸变得红通通的，干脆自己去买冰。

“小心，小心。”雷洛赶紧扶住晕得脚步虚浮的菲尔。“还是我去比较好。”雷洛再一次字则自己不该耍弄菲尔，可是这样的菲尔真的很可爱呀。

“为什么？”菲尔居然赶他回去睡？雷洛莫名其妙：“平时我不都睡这里的？”

“那是我懒得赶你走。”菲尔脸红红的。

呜呜，好伤自尊。他如今黑街大名鼎鼎的雷洛居然被这个小鬼赶下床？麦克知道了一定会笑死他的。不行，绝对不行。“你已经习惯了呀，我要是不在你会睡不着。”

菲尔认真想了想，泄气地说：“也许。”

“所以还是我来陪你比较好。”雷洛自动自发地爬上床。今天这小孩好怪哦。红红的脸蛋好象大苹果，好想咬。嗯？“菲尔，你在害羞吗？”

回答是一记枕头。以前可以不在意，因为不曾入心。可是现在，菲尔迷惑于自己的感受。

雷洛冒着内伤的危险忍住爆笑的冲动，“菲尔，没关系啦，反正我们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又一记枕头，好。“…我还是很好用的嘛，冷了当棉被，热了当凉抱枕，哪里不好？再说随便换一个也不见得这么合适对不对？”第三记枕头。雷洛觉得自己很像奶妈，“好了菲尔，睡了哦，否则我…”看着菲尔化去冰封重见童真的目光，他硬是说不出威胁的话。

菲尔默默地爬到雷洛身边。就当作是妈妈吧。小时侯妈妈都会抱着他睡。

“雷洛…”

“ 嗯？”

“抱我…”

“嗯？！”雷洛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看着菲尔天真的样子，赶紧对自己进行洗脑工作。肯定是他在黑街被带坏了，菲尔宝宝怎么会说那种话？一定是单纯的拥抱。雷洛僵硬地抱住蜷成一团的菲尔，听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可是他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呢？

第章

欲说还休

“雷洛，莱逊要见你。”一见雷洛回来，麦克就意味深长地报告。

“找我？”雷洛平静地反问，既像在意料之外，又像意料之中。

自从菲尔绑架事件之后，雷洛声名鹊起。雷洛也作风渐变，更加强势。这回蒙老大亲招，不知有何好事，没准以后也可成为黑街一号人物。麦克歆羡着。

雷洛沉思了一会儿，按照指示去见莱逊。

很多年以后，有人回忆那次密谈，出奇的简单。莱逊问了一句什么话，过了很久很久，雷洛终于艰难地点头。一个无声的过程，却如同一场交战。后来有人问那是不是关于誓言，那个人给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随后，他听到了野兽般的喘息。

“菲尔，你怎么了？”教授听着凌乱的琴音，暗暗摇头。琴音里蕴含着太多的感情，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菲尔这种善于用感情驾驭钢琴的高手。弹者思绪一乱，琴音就乱。“你应该休息几天。”

“是。”菲尔难得温顺地答应。

教授叹了口气，怜惜地抚摸着菲尔的头发。

菲尔受了惊吓似的抬起头，眼中炽热的情感吓了教授一跳，这是那个冰冷内蕴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