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晓接到周劲野那天下着雷阵雨,酷夏的暑热铺在地上,被倾盆而下的雨击碎又粘合,暑热变成了潮热。
外面的天气就像是屋里受潮后的感觉,林觉晓打着顶黑伞,站在从他爸那边借来的大众车旁。
车子年岁已久,但开着还是挺顺手的。
他本来想在车里等周劲野的,但又觉得这样显得不够重视,就干脆站在外面了。
而且林觉晓不讨厌雨,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清脆,他垂眸看了眼佩在右手腕的手表。
快到点了,高铁马上就要来了。
林觉晓把手机拿出来,页面停留在聊天界面里,小男生看起来还挺酷的,头像是他自己带着兜帽的背影。
照片角度是从背后拍过来的,大概是在海边,男生宽阔的肩膀只占了个小角落,剩余的空间全被翻出白净浪花的海浪占有。
很漂亮的构图,就是看起来有些冷清。
顶着头像的男生讲话也很高冷,带着点生疏的礼貌,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春眠不觉晓】:劲野,你几点的高铁,我来接你。
【Z】:您把地址发给我就行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春眠不觉晓】:…可以不用这种敬称,叫我哥就行了。
【春眠不觉晓】:我离高铁站很近,过去很方便的,你不用担心麻烦到我。
【Z】:14:20。
【Z】:麻烦您了。
林觉晓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和周劲野的聊天记录仅限于此,简单的几句话,林觉晓就觉得这小男生有些倔。
说来话长,他有个好兄弟,叫周玉晨——很明显,周劲野就是他亲弟弟。
听说他爸妈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离婚了,周劲野那时候离不开妈妈,就被判给了母亲。
周玉晨自己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亲弟弟,可周劲野的妈妈几天前出了车祸,半大的少年忽然之间孤苦无依。
周玉晨知道了这个消息,没办法,只能把周劲野接过来自己照顾。
但周父正好被派去国外一年,回来也行,但他都这个年纪了,这几乎是最后的晋升机会了。
周玉晨自己也为了新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来就倒头睡,时不时还要背外派出差。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找到烂好人林觉晓。
周玉晨当时在电话里急得就差给他跪下来磕头了,林觉晓心肠本来就软,叹了口气就应下来了。
他和周玉晨十多年的交情,甚至都没要周玉晨给的钱。
——而现在。
林觉晓的手表指针清脆的响了响,时间快到了,周劲野要到站了。
下午的两点是闷热的,从高铁站涌出来的人群都提着大包小包,或许是直觉,林觉晓第一眼就觉得自己看到了周劲野。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袖,没有任何图案,裤子也是很普通的工装裤,肩上跨了个单反包,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像要融进外面的雨幕一样。
男生的个子很高,刘海没过眉,眉毛是恰当好处的浓黑,眼睛的弧度长得很漂亮,看着却有些不近人意。
林觉晓比对着周玉晨发给他的免冠照看了眼——照片里的男生比现在看起来青涩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一样。
是他,没错了。
林觉晓撑着伞,脚步落在浅浅的水坑中,在雨幕之中往周劲野的方向走去。
男生站在高铁站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扶着二十六寸的行李箱,期间路过的小女生,频频回头在打量他。
周劲野却熟视无睹,他的脸上写着漠然两个字,耳朵上还带着airpods。
林觉晓第一次碰到这样子的小男生,不是装酷,是真酷。
他也有些紧张,只是站在台阶下犹豫地喊了声:“劲野?”
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上许多的男生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看到林觉晓的时候,目光一顿。
周劲野的手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但又覆着紧实的肌肉,弯腰提行李箱的时候手臂的线条很流畅。
“嗯。”
周劲野应了声,或许是因为在变声期,他的声音有点哑。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不怎么礼貌,他又卡顿着地补充了句:“麻烦您了。”
林觉晓被他逗笑了,他长相很讨喜,眉眼柔顺,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和煦的春风。
他笑着说:“不是说了不要用尊称吗,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哥哥就行了。”
周劲野的目光从林觉晓笑得微微震动的胸腹前划过,他顺着林觉晓的意思,低着声音喊道:“谢谢…哥。”
大概他很少喊了哥,语气有些僵硬。
林觉晓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他想帮周劲野拿一下行李,但又被躲过了。
他也不强求,只是把伞撑到了周劲野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轿车:“走吧,车就在那边。”
周劲野低低地应了声。
雷雨下得突然,伞是林觉晓从车后座翻出来的单人伞,伞面上还印了个巨大的logo,一看就是哪里打广告送的。
周劲野下了台阶,他配合着林觉晓的身高,微微低了低头。
林觉晓把伞抬高了些,他在心里感叹了声。
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快比他高半个头了,周劲野是个男孩子估计还有得长一点。
今天的天公不怎么作美,雨在突然之间下得更大了些,雨伞被风吹得像是无依无靠的浮萍,林觉晓下意识地把伞往周劲野的方向偏了点。
往周劲野那飘过的雨丝被雨伞挡得严严实实,林觉晓的半个肩却被雨全打湿了。
周劲野发现了,他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对他:“不用把伞往我这边偏。”
“没关系。”林觉晓被雨淋湿了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他爽朗地笑了笑,“我都淋湿了,就这样好了。”
周劲野本来就不是多嘴的类型,只是闷声不响地把伞往林觉晓的方向推了点。
好在距离不长,他们淋不了多少雨。
林觉晓把伞递给周劲野,让他帮忙拿一会,自己摸着裤袋找起了钥匙。
周劲野接过伞,雨打在伞面的声音像是珍珠落在玉盘里的声音,他耳机里的音乐还没停,只是把声音调到了最低。
他抬眸,看了林觉晓一眼。
林觉晓和他的距离很近,酷夏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热气,而现在,林觉晓的肩和他靠得很近。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热量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周劲野站着没动,无声地偏转了下肩膀。
在他和林觉晓的空间留出了道缝隙。
林觉晓也终于摸到钥匙了,他把伞留给了周劲野,自己穿过雨帘先进了驾驶座。
周劲野默默无声地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自己想去拉后座的门,但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他一坐正,林觉晓看起来却比他更加紧张,把在方向盘的手臂都是紧绷的,他提醒道:“记得系安全带,我驾照刚考出没多久
他怎么说,周劲野就怎么做。
林觉晓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朵好像也因为窘迫有些红,车窗的玻璃早就被雨雾住了。
“咔哒——”
周劲野把安全带扣住了,耳机正好转播到了下一首歌,女声唱得很安静。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告白。”
“我等的人,他在怎样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把耳机摘掉了,他坐在副驾驶,视线却慢慢转移到了林觉晓的身上。
他的肩背很窄,看着有些清瘦。
右肩的白衬衫被雨打湿透了,隐隐透出了衬衫下的皮肤,勾勒出肩部流畅的线条。
周劲野把视线收回来了,他觉得林觉晓就像幅浓墨淡彩的中国画,温润得让人亲近。
趁着红灯,林觉晓忽然转过头,他那双很清透的眼睛就这样只看着周劲野一个人:
“我叫林觉晓,春眠不觉晓的觉晓。”
周劲野轻轻地“嗯”了声。
原来不是幅中国画,是一场推迟到夏日的春雨。
作者有话说:
试阅试试看这种平平淡淡的文风还有简单治愈的爱情故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