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冬季晴朗萧瑟的下午举行,肃穆庄严却并不隆重。
庞德站在已经放进墓*的棺材边,目光落在棺材表面的那一层光滑平整的油漆上。这里有一个坑,一个人躺在那里,所有荣光和意气都已随风而散,只剩一副腐朽的枯骨和几朵娇Yan盛放的鲜花。
牧师动人的悼词在耳旁回*,但他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父亲既不是善良的好人,也不是温厚的长者,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He适。他更像灰烬,像加了水的水泥粉末,他枯燥无趣,把冷酷和强硬隐藏在平凡朴素的外表下。
现在父亲躺在棺材里,但并未死去。
庞德确信,他似乎能透过那层棺木看到父亲灰白的枯骨渐渐变黑,不断增生、交错,像建造这个城市的混凝土一样越来越坚硬。
没有人像他的父亲一样爱这座城市,能与城市融为一体是最好的归宿。
庞德觉得自己对这座城市就没有那么多的爱,尽管他出生在这里,但对城市的爱仅限于它的繁华和冷漠。爱一个城市需要付出太多代价,而城市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热气在空中消散。
墓园中一片寂静,他向远处望去,那里原本有一幢大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毁了。
庞德记得大楼的名字叫葛瑞斯大厦,有个高傲的尖顶,尖顶中间是个闪闪发亮的玻璃圆球。他第一次注意到葛瑞斯大厦时,它是这里最高的建筑,现在周围高楼林立,它却成了一堆废墟。
这个偶然的发现令庞德产生一种近乎烦躁的难过之情。亲手结束了父亲残余的生命没有让他难过,反而是一栋旧大楼的倾塌激起了他nei心对时光流逝,一切都会走向灭亡的慨叹。
庞德从来没有走进过葛瑞斯大厦,可是对它的情_gan竟然比父亲还强烈,这让他自己都shen_gan意外。葛瑞斯大厦不见了,高傲地对着天空的尖顶和发亮的玻璃球也不见了,即使再重建一座更高更漂亮的大楼也无法弥补这种突然消逝的遗憾。
“查德曼死了。”助理拉蒙德告诉他,“昨天晚上的事。”
“是谁杀了他?”
“很难说,他是在和一个制药师见面时被杀的,目击者说凶手似乎是个流*汉。”
“职业杀手吗?”
“有可能。流*汉不会那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可以追寻的线索。”拉蒙德说,“昨晚还有一场混战,也许人人有份,但没人肯承认。所幸街区监控拍下了一些影像,眼下正在辨认参与者的身份。”
“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庞德看着父亲的棺材被泥土掩埋,鲜花和枯骨一同长眠于地下,这一幕让他_gan到一阵别样的轻松,“总有个人要打头阵,是不是?总有个人要先死,琼斯父子是父亲最坚定的支持者,那些家伙大概觉得杀了查德曼对我是一种警告和威胁。可惜查德曼不是个很好的继承人,无法接管他父亲普利兹的生意。他死了对我没什么影响,而且他的死也不是这次火并的导火索。”
拉蒙德向他看了一眼。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个开头,接下去还会有更大范围的冲突。”庞德忽然问,“这个墓园可以安葬多少人?”
“几百个。”
“我要一个准确数字。”
拉蒙德了解他,庞德想知道的并不是墓园中空墓*的数量,而是家族中需要铲除的敌人数量,他们可能多少都和他有点血缘关系,也许死后他会来参加他们的葬礼。
拉蒙德把这件事记下来,打算列一个名单给庞德。然后这份死亡名单上的大多数人就会死,有些死得默默无闻,有些死得人尽皆知,但任何一个死去的人都不会和庞德·卜伦诺产生联系。多亏了这个和平光明的世界,让黑道家族不再只有一条不归路可以走。
从医生宣布父亲罹患绝症的那一刻开始,庞德花了一年时间斩断与家族中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之间有迹可循的表面关系,并开始投身公共事业,发表演讲,出席各种慈善活动。他和父亲的观念截然相反,但也不是全盘否定。庞德认为表面当一个好人有利于暗中做更多对家族有益的事,可是能够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那些只顾眼前利益的傻瓜、短视的蠢货完全无法认同他的想法,以至于他的洗白计划磕磕绊绊,总是不能一帆风顺。父亲病重后,傻瓜和蠢货们暗中结党,家族中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这些腐朽贪婪的蛀虫拖垮了父亲,拖垮了整个家族,只有割掉腐烂的_geng*才会让植物长得更好,忍痛剜去腐r才能重获新生。
葬礼结束了,他离开墓园,回到自己的车上。
“去哪?先生。”拉蒙德问,“要回去吗?”
“不。”庞德想了想说,“去前面的樱桃街。”
“可是日程计划中**”
“去吧。”
几分钟后,车停在樱桃街的路口,大厦的废墟还在清理,重建之前有很多事要做。
庞德滑下车窗,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阵阵灰尘味。几个D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工作,他打开车门向他们走去,拉蒙德立刻伸手阻拦:“先生,下车很危险。”
这是不在计划nei的行程,家族火并的余韵未绝,危险无处不在。
庞德突然向他瞥了一眼,拉蒙德看到了,这一瞥绝不是无意的,也不可能被误读。他伸出去的手*了回来,意识到这并非计划外的行程,只是不在他的计划列表上。但是他依然察觉到危险,如果他是杀手,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无论从哪个街角j来致命的一枪都能改写卜伦诺家族今后的命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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