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空气里至多只是闷,但仍能搅得人心烦意乱,连带树枝上的鸟雀都叫得乏力。
杜君棠趴在走廊窗口,看着对楼斜上方窗户闪过的熟悉身影,确认江帆进了班,才捏了捏眉头去到办公室里。他头疼,跟班头请了假,也没打算回家,只说在学校宿舍里找个床歇会。
这周以来,杜家的电话几乎没断过。有杜崇的,也有些其他人的,起头他还接,之后便一个接一个拉进了黑名单里。
他夜里总睡不好,到了白天做事效率便极低。
Xiong口闷痛和浑身肌r酸软不断提醒着杜君棠此刻需要休息,他请到假,躺在宿舍的_On the bed_一动不动,眼睛睁开又闭上,仍是没半分睡意。
正是上课时间,昏暗的宿舍里一片沉寂,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杜君棠睁着疲惫的眼漫无目的地观察那束光照出的纤尘。他举起手朝光线探去,那光就被手掌截断了。
渐渐地,屋里连光也瞧不见了,天仿佛*了。
鸟雀仍在叫,叫声喑哑难听。
杜君棠眉头微蹙,闭上了眼。累也是真的累,却无论如何都没个好眠。
他清醒得不得了,太阳*针扎似的一阵疼,窗外忽的“轰隆”两声,下一刻便唰的落下了暴雨。
这雨大概也只是阵雨,下了多久杜君棠不知道,只是直到雨停时,他也没能睡过去。他机械地睁开眼,从_On the bed_坐起来穿鞋,回教室没待多久就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
午饭两人是在外面吃的。江帆点餐,杜君棠找位子。
站在点餐台前,江帆隔了好远看到杜君棠坐着发呆,跟收银员报菜名的语速都不知不觉变缓了。
取餐后,江帆端着托盘脚下生风。江帆没坐杜君棠对面,他凑到杜君棠跟前,紧挨着那人坐下。他不懂那些曲里拐弯的,只问:“怎么了?”
江帆这眼神都能看出不对,杜君棠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可能真是不容乐观。
“没什么,家里的事。”
杜君棠不想说,江帆也就没再顺着问下去,他转口道:“你那个姐姐还住你家里吗?”
“住呢。”杜君棠回他,“她自己不想走,她亲爹来请都没用。”
早前杜君棠就把彭筱烟的事向江帆解释了一通,其间难免要提到自己的身份,说没挣扎过是假的,只是到底还是把这层揭开了。
杜家算得上高门大户。家里最顶头拿事的是老爷子——杜崇的爹、杜君棠的爷爷——C市医科大学教授、C市中心医院院长杜远衡。
一整个杜家从药剂研究室、制药厂、医疗器械引进再到经销构成了一条整体相对和谐的产业链,_F_亲、_F_分间都有些撇不开的关系,明面里He作,暗地里死磕,全是常事。而这中间几乎所有的环节都或多或少需仰仗着杜远衡。
杜崇做的医疗器械不过是其中一环,可偏又是油水极大的一环。
彭家那自然是跟杜家比不得的。彭筱烟她爹只是C市里一个私营医院的院长,但因着他师从杜远衡,两家人关系向来不错,生意上往来也一直紧密。
彭筱烟打小和杜君棠一起长大的。
起初见时,小孩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被人欺负个没停,她一点儿看不惯。只是心知肚明在大人们眼里,杜君棠就是个没所谓的野种,打正面护着唯恐惹了杜家主家不快,彭筱烟干脆装作小姑娘瞧上了小伙子,俩小朋友瞧对眼了,闹呢,把大人那些利益相干全甩neng了,反倒轻松些。这么一演就是小十年。
彭家人宠她,杜老爷子也喜欢她的x子,这么纵容着,其他人自然也ca不进什么话。
杜君棠说这些时倒没费什么劲,只有提及自己在杜家的身份时,才别开眼没敢去看江帆的神情。
他来得不光彩,在杜家他一直被扣着私生子这个帽子。现在他出来了,他也确认自己早甩掉了这些世俗枷锁的沉重,绝不至于为这个搞得自己愁绪泛滥。可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有副催熟的x子又如何,骨子里该有的傲气别扭似乎也一点没少。
——无关主奴的身份,他只是在跟他的恋人坦白,他只是很难解释自己为何会有些羞于启齿。
彼时江帆安静听他讲话。他讲什么他都不打断、不追问,只是用手不断把玩着他的手,两只手不知何时就握在了一起。
杜君棠说完,才抬眼去看江帆。江帆眼里仍旧是亮晶晶的,和平常没两样,似乎更多些xing_fen,道:“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厉害!原来你去年就能上医科大了!你这算作弊A你!”
——大概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反应。
江帆跟他十指相扣着,手汗都蹭到了一处去。
杜君棠那时想不出别的话,便欺身凑上去吻了吻江帆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漂亮,澄澈又稚气,宛如希望本身。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两天。
接连一周,A市都报的有雨。北方夏天的雨又野又凶,砸到人身上是带着劲儿的,哪怕隔着伞面,都“砰砰”一通响,大张旗鼓地告诉你它来了。风也大得很,吹得雨一道斜着跑,打伞也跟没打差不多,出一趟门ku脚全得打*了。
北方不常落雨,这雨下久了,人不习惯,就生厌了。
夜shen了,先是沉寂笼yinJ在城市上空。不知何时“哗”一声,暴雨来势汹汹。
杜君棠恍惚听到了手机铃声,他睁不开眼,手机便一直在那渺远的地方响个不停。这几日他总听到那铃声,催命似的,挂也挂不到头。
而后是猫叫,短促的、虚弱的,杜君棠听出那是臭臭的叫声,他跟着叫声追过去,跑了好久,什么也没找到,可臭臭一直在叫,臭臭在找他,他于是也一直跑、一直跑,跑得j疲力尽。
杜君棠更小一点时,是没有朋友的。他最初不允许回杜家主家,就一直住在外面,直到他_M郁结于心、撒手人寰之后,他才被杜崇接走,还替他改了名字。
那时杜君棠太小了,_geng本不记得他M_亲长什么样。后来什么人都能在背地里踩他一脚,骂他时常说他名字取得“Yan”,和他M_亲生前一点不差。杜君棠只是难过,一张j致漂亮的脸时常被欺负得脏兮兮的,他只当遮掩了他的“罪过”。
杜家老宅非常大,杜家的人也很多,多到杜君棠认不全的地步。杜家的小孩并不都住老宅的,起码杜君棠并不是时时都会受那些小孩的欺负。
他住得很偏,杜崇也不常来看他。
臭臭是无意闯入杜君棠后院的一只猫,是杜君棠第一个可供说话的伙伴。
它应当是和猫_M_M走散了,杜君棠见它时,它又小又瘦,捧在手里像个小毛绒玩具,看样子还不足两个月。
那会儿它还不叫臭臭,杜君棠唤它时,就“喵喵、喵喵”地跟着它叫。
杜君棠把它藏在了一个纸盒子里,放在后院里花坛旁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小角落,每天都去看它。它很乖,只有杜君棠来时才跳出盒子,安静地吃喝,安静地去花坛里上厕所,连叫声都轻轻柔柔,通了人x似的,从不给杜君棠惹是生非。杜君棠跟它啰里啰嗦说些有的没的时,它还小声地“喵喵”叫着应和。
后来它似乎被那些小孩发现了,杜君棠不能确定。他当时在后院里被那群大孩子戏弄,不知怎么就被掼倒在地上,胳膊肘被磨破了,他痛叫一声,院里其他做事的当没听到,只有不远处的小盒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喵喵”声。杜君棠头次听见小家伙叫得那么急,像是为他担心。
杜君棠红着眼睛在草皮上边打滚边大叫,想用自己的声音盖过猫叫,他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只是那时他们确实被他吵得离开了。
一天午后暴雨,杜君棠在_On the bed_翻来覆去睡不着。尽管那处能避雨,他还是有些忧心。他到后院时,先看到几把张开的黑伞,传入耳中的还有嬉笑声。
比巴掌没大多少的*猫被那群小孩围着,一身白毛被雨淋了透*,毛贴在皮r上,更显得它瘦小。它蹒跚地一步步朝自己的小盒子努力爬去,又被不同款式的运动鞋轻而易举地拨回到圆圈中央。
雨仍旧下,那群恶魔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杜君棠渐渐听不到*猫求饶的叫声。
他body里的血ye似乎在瞬间凉透了,又倏忽热起来,直至沸腾,他不管不顾地向那群人跑去。
那是杜君棠第一次向杜家那些孩子动手。他还没有别人肩膀高,张牙舞爪地像要拼了这条命。他被摁到地上揍时,都是弓着背的,他把*猫护在身子底下。*猫蹭着他的Xiong膛,他听见它叫“喵喵、喵喵”。
好似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都不疼了。
不足两个月的*猫是淋不得雨的,这么折腾了一番,自然是病了。
它头一回没乖乖待在盒子里,挣扎着爬到了花坛脏兮兮的泥土里。
它吐了,纸盒子里_geng本睡不了,花坛能晒到太阳,它太冷了。
杜君棠找到它时,它*成一团抖个不停,身上的白毛被呕吐物黏在了一起,眼缝里覆满了又黄又稠的眼眵。
杜君棠抖着手和它说话,它动了动脑袋,却连叫一声的力气也没了。
杜君棠抱着它回了自己的卧室。他用棉签一点点蹭走它眼睛上的眼眵,用*巾一点点搓掉它身上的秽物,他低低地“喵喵”叫着呼唤它,一大滴眼泪打在它缓慢得几乎不见起伏的Xiong腔上,它像给烫到了似的,“喵”了一声。
杜君棠哭得更加厉害,只是一声也不敢出,他从没这样哭过,连他M_亲去世时也没有。
它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一动不动地侧躺着,身上的热度尚能证明它还活着。
杜君棠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照着自己查来的资料照顾它。
他为它兑了葡萄糖水,拿小杯子递在它zhui边缓缓倾倒,它喝不Jin_qu,水全从zhui角流出来。
他着急地在屋里打自己巴掌。又从厨_F_取了小勺子,试着一手抬它的头,一手将装葡萄糖水的小勺子探入它口中。
他求它,你喝,喵喵,你喝。
它闭着眼睛,喉咙无声地吞咽,牵动着Xiong口的起伏。它累得几乎不剩半分力气。
杜君棠抖着手喂完它葡萄糖水,又接着给它清理眼眵。它的body忽然剧烈哆嗦起来,过没多久,又吐了一滩,浑身腥臭。
杜君棠沉默着,只有颤抖着的肩膀尚能暴露他几近爆发的痛苦。他忍耐着,去卫生间重换了一盆温水,替它清理着。
杜君棠记得它一身白毛漂亮极了,他要它干干净净的。
他一直这么努力,或许某天它就能好起来,还能在后院的草坪上打着滚让他摸肚皮,用脑袋蹭他的小tui,耐心地听他说他所有的快与不快。
杜君棠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喂它水喝,他一边摸它的脑袋一边说,你现在还小,不能_have a bath_,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他哑着嗓子用鼻尖蹭它的耳朵尖说,你臭死啦,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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