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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嘭!”

“嘭!”

烈日晴空,堪称完美的红色抛物线稍纵即逝,被踩扁了的可乐罐子宿命般不偏不倚地砸在路边停着的大奔顶上,两个弹跳,翻滚着钻进了路边冬青树丛里隐没了踪影。

连续而清脆的撞击声惊了恹恹蝉鸣,扰了车内假寐的男人。

“卧了个槽!这不科学!”罪魁祸首徐远南抽搐着嘴角低咒了声,匆匆挂了电话,跑向了那辆在奉行低调的政府家属院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最新款大奔。

急促的脚步声停在车旁,伴着青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车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徐泽如挪开遮在眼上的手,眯着眼点了根烟,盯着贴在车窗上那截半遮半掩的腰醒了醒神儿,升起座椅,降下车窗,手背儿在那腰上拍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吃了口嫩豆腐:“小兄弟,干什么呢?”

我擦!

敏感的后跳一步,徐远南戒备地看向车内——

不是臆想中那种痴肥的暴发户也不是揣测中的妖艳二奶,反倒是挺优雅性感一……叔?

深亚麻色微卷的头发,深邃的五官,左耳上黑钻耳钉折着阳光,黑色衬衫袖口挽至手肘,领口扣子敞着三颗。

夹着烟,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不太好判断其年龄,像二十八、九,又像三十二、三。

莫名觉得这位叔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盯着那颗黑钻耳钉眼神闪了闪,徐远南笑眯眯地打了个哈哈:“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扔的易拉罐砸你车上了,我过来看看砸没砸坏。”

话里话外,绝口不提那个不知谁家熊孩子丢的易拉罐是被他踢飞的。

“嗯哼?”这幅眉眼与魂牵梦绕中那副太过相像,不用问也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徐泽如敛了戏谑心思,吐了个烟圈,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质疑后反问,“敢情你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儿呐?”

“可不就是么……”徐远南顺杆儿爬着耸了耸肩,睨了一眼这车的车牌号——乐A88888,“五个八的大奔,这么有暴发户范儿的车,我哪儿敢让小熊孩子们自己过来看啊……”

“万一遇着个脾气暴的下车就抽人,他们那小身板儿可受不住。”

“呵!”徐泽如饶有兴趣地挑起眉,从工作台上拿了块德芙抛给徐远南,“真是好孩子,叔请你吃糖……”

“压压惊。”

“……”徐远南接着被晒得有些软的德芙,嘴角忍不住有点抽。

不着痕迹地往前边一楼小阳台看了一眼,掐了烟,绕着徐远南给车调了个头,停在徐远南旁边,徐泽如挑着嘴角十分真诚地笑着解释:“大侄子,叔这车上的全险,你就是承认了刚才那劳什子的易拉罐儿是你踢的,叔也不会讹你。”

“犯不着。”

说完,便轻笑着踩油门走了。

紧跟着转身回头,堪堪见着了一个车屁股,和伸出车窗漫不经心地摇晃了几下的那截手臂,徐远南紧攥着德芙低咒:“好么,敢情您什么都知道,这是成心玩儿哥呐!”

“徐远南,大伯父招你上来回话儿!”二叔家疑似面瘫的堂弟站在小阳台上对着徐远南喊话,徐远南这才转身,收拾好心情,急匆匆钻进了楼门。

农历七月初九,奶奶刑美珍的生日。

徐远南他老子徐泽清早就定下过规矩,家里的儿孙辈有一个算一个,哪怕你忙丢了脚后跟儿,只要没遇着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就得赶回信都市给老太太祝寿,否家法伺候。

徐远南他爷爷徐恩乾本是信都市副市长,身子骨没能扛过那个动荡的年代,于1969年病逝于乡下的牛棚里。

从那一刻起家中居长的徐泽清便自觉担起了父亲的责任,上孝母亲,下顾五个弟弟妹妹,因此,直至如今他发的话在徐家那也是圣旨,没人敢违逆,除了传说中那个小叔。

之所以说小叔是个传说,是因为他那个小叔在徐远南他老子婚后不久,徐远南和他那个倒霉的孪生弟弟出生的前一年便一声不响地离了家出了走,一去二十年,杳无音信,一次也没回过家。

所以,徐远南对小叔的印象便完全停在了奶奶家墙上老相框里那张黑白全家福上——

十四岁的少年,白衬衫,蓝裤子,绷着脸站在徐远南他爹身边,抿着嘴抓着徐远南他爹的手,青涩的眉眼间尽是倔强,打眼一看就知道那家伙是个不好弹压的主儿。

只是他老子徐泽清不这么认为,徐泽清一直觉得五个弟弟妹妹里,属徐泽如最贴心懂事。

南牙2002-8-1719:53:32

后来到奶奶家看见那张全家福才想起来,

南牙2002-8-1719:54:01

擦,原来那五个八长得有点像小叔啊

BRANT2002-8-1719:54:02

BRANT2002-8-1719:54:30

要真是小叔,都到家门口了,他能不上去?

南牙2002-8-1719:54:59

滚蛋,你才里外横竖都是2

我说像又没说是

南牙2002-8-1719:55:07

小叔不可能笑得那么勾人

BRANT2002-8-1719:55:09

……

BRANT2002-8-1719:55:27

行了,别发/浪了,你们的相遇一点都不美好,可发展几率趋于负无穷好吗

骚年现实点,赶紧洗洗睡吧啊,我去图书馆了

南牙2002-8-1719:55:59

擦,快滚。

BRANT,孪生弟弟徐远东的英文名。

虽说徐远东初中毕业就去了英国,但兄弟两个感情一直很好,徐远南遇着点什么事都愿意跟徐远东叨叨两句。

比如说,他高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搂着同班一个好哥们起了生理反应。

再比如说,今天急急忙忙往奶奶家赶时一脚踢出来一个美大叔。

徐远南每次找徐远东吐露心事开场白必是:“哥的小棉袄啊!”

徐远东小棉袄刚才有句话说的没错,就算那五个八再贴合他的审美,也改变不了那美大叔只是一陌生人的事实。

中午那江湖一别,除非有阿拉丁神灯相助,否则那就是再也不见,就算他往人家车顶上画了一个简笔猪头也没用。

如果没有后来那场非典,这桩糗事必定真的会成为时间长河里的一粟,漫漫人生戏里的一段台词都没几句的小插曲。

待徐远南被社会磨光了锋利的棱角,容徐远南将独属于青少年的那份儿为了爱可以抛弃一切的锐气打磨圆滑敛进心底,届时再提起这事来,徐泽如或许会说一句:“啊!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徐远南那熊孩子啊,也就长得像我哥。”

而徐远南大概也会吃着自家小叔的豆腐遗憾一声:“可惜了得,居然真是我叔。”

很多年之后,徐远南闲的蛋疼做自我剖析时,他如是对好基友柳少风臭显摆:“我跟我小叔在一块儿那就是天意。”

大概真的是天意,天降一场非典,打破了原有轨迹,让徐泽如和徐远南很快又见了面。

2003年4月16日,北方城市乐成市北河区的T大宣布开始封校。

封校之初,人心躁动,很有一部分惜命的同学连学校里的食堂也不太敢去,一天到晚窝在宿舍里啃存粮,生怕一不小心sars了被隔离到对面楼去过猪加小白鼠一样的生活。

封校来的突然,522寝室四匹饿狼,只有徐远南那个吃货信了“封校谣言”,在前一天晚上跑去超市采购了一箱方便面,一袋子饼干,几包火腿肠和一堆肉干、半梅、坚果等磨牙的东西。

一人份的东西,四匹恶狼分,不到一个星期就见了底儿。

嚼吧完最后一个小核桃,徐远南恹恹地叹了口气。

宿舍里,有电脑没有宽带,无线网卡聊个QQ都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每天早上八点半,做卫生的阿姨会准时背着喷壶,挨个宿舍地赶人喷消毒水,就算已经停了课他们也只能爬起来滚去操场。

然而,这一封校操场上人口密度骤长,单体男女们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配成了双,以双人组队模式乐此不疲的刷着小树林、场边看台甚至是篮球场和足球场。

那简直是去一次操场,闪一次眼。

没了消遣,不能睡懒觉,又没有坚果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下巴搭在书桌上,抓着手机翻过来调过去,想找人给寄点磨牙的东西过来,却杯具的发现几个哥们儿也都被禁在了学校里。

家里和他玩得最好的堂弟表弟今年都高三,没封校比封了的还凄惨,还没有自由。

父亲是信都大学副校长,以他那认真负责的性子,这种时候一准儿也在学校里陪着学生们一起被封着。

奶奶年岁大了,妈妈工作指定很忙,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了在剑桥读心理学的徐远东小棉袄。

只是刚翻出徐远东的号码,越洋电话还没戳出去,手机就在徐远南手里边震边唱起了土耳其进行曲,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更是直晃徐远南那双高级合金狗眼——139号段,中间三位乐成市区号,末尾五个八。

正无聊的时候,突然来了消遣。

徐远南眯着眼清清嗓子,按了接听键:“喂,你好,哪位?”

“徐远南,我是你小叔。”

对方那性感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徐远南心底一荡的同时,第一反应就是:哪儿来的傻逼骗老子头上来了,你是我小叔,我还是你二大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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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_☆、易拉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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