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暖风顺着窗缝撩开窗帘,一缕阳光落在chuáng上人好看的眉间。
chuáng的尺寸显然是适配两位家中主人共寝的大chuáng,现在却只有一个人,侧身蜷缩着身体睡在正中。
梦中的青年被阳光惊扰,皱了皱眉。
姜俞霜忘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有些陌生的真实感。
车祸丧生后,他以灵魂的状态漂浮在世间许久,感受不到温度触碰,甚至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存在。
姜俞霜有些生疏地抬手,挡了一下略微刺眼的光。
他手腕白皙纤细,伶仃漂亮的骨节在阳光下被映出些微凉温润的玉的质感。
眼前重新昏暗下来,青年才缓缓睁眼,浅棕的瞳孔带着初醒的茫然,却很快被一层自我防御般的疏离感包裹。
姜俞霜猛地掀被起身。
熟悉的房间布置,chuáng头柜上还放着一摊没看完的文件,已经被风chuī乱落到了地上,忘记盖上盖子的钢笔不知何时滚落在地毯。
外人都说姜总年轻有为,做事井井有条,天生就条理清晰,却不知道他的私人领地向来是这幅遭了灾一般的凌乱模样。
他不擅长整理房间——这件事连他的家人和秘书都不知道。
毫无疑问,这里是……他独居的住所。
姜俞霜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臂肌肤,没有半点被火灼烧后的焦黑样子,更不是抓不住的半透明状态。
车祸、尖叫、火焰……针扎一般的痛感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姜俞霜扣紧牙关,待jīng神中残余的痛感平息后,眉头却从未如此舒展开来。
因为这具身体是真实的、能感受到痛和热的。
姜俞霜有些怔愣。
车祸之后,他在做阿飘的日子里有时候会想,自己倒不如死得gān脆些,也好过凌迟一般,眼睁睁看见亲人痛苦挣扎,却连抬手安抚都做不到。
姜俞霜是商业巨贾姜家的养子,但姜家夫妇对他视如己出,家庭和美。
得知大儿子意外去世,父亲急火攻心,在弟弟的开学典礼上脑溢血倒下,这一进医院就没能再出来。
原本叛逆、和家人一直不亲近的弟弟,明明刚刚成年,却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试图用单薄瘦弱的肩头撑起公司,却因为对经商一窍不通,被姜家人一直信任的父亲老友裴付良陷害。
与姜家有姻亲的谢家出手帮助,却依然没能阻止姜家商业帝国的覆灭。
姜俞霜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场家破人亡的结局。
大脑渐渐清楚起来,他忽然想到什么,从左边一沓凌乱的文件中翻出自己的手机。
看清日历上显示的年份后,姜俞霜瞳孔骤缩。
是……三年前。
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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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了个澡,姜俞霜渐渐理清自己的思绪。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三年前,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被拉去投胎,但他不喜欢犹豫。
这一次,他会规避掉所有风险,将弟弟拉回到家人身边,处理掉上辈子姜家公司的叛徒。
姜俞霜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去做这些事,但他会尽自己所能。
从几乎复制粘贴出来的衣帽间随便拉出一件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姜俞霜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提前整理好目前公司正在进行的所有业务进程。
不是姜家的亲生子,姜俞霜也没有染指家族产业的意思。大学期间,他就和朋友一起创业开了一家公司,短短三年便超过了许多老牌企业,跻身国内名流,毕业后也只是帮父亲处理和谢家合作的相关事宜,其他一概从不过问。
“你跟司机车一起来。”姜俞霜开口,声音像是冰凌摩擦般,掉出细细碎碎的冰屑,清脆但冷,带着上位者的掌控力。
秘书在那边说了什么。
“今天放假?”姜俞霜闻言皱眉,“我说过吗?”
秘书那边顿了一瞬:“没有,我以为……抱歉姜总,我立刻整理。”
姜俞霜挂了电话。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推开卧室房门。
下一秒他脚步一顿。
他的卧室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浴袍,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的,漂亮男人。
男人比他略高,被浴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宽肩窄腰,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线条有力却不夸张。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面前的男人不仅一副漂亮骨架身姿,每一寸肌肉肌肤都像是被jīng心设计过般完美——端的是一番绝色。
绝色本人闻声矜傲地偏头看他,桃花眼微挑,左眼眼皮上那颗小痣跟着跃动,像是故意想勾住别人的目光。
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却因为这双眼睛,平添了万种风情。
像是过惯了“夜醉酒楼美女侧”这般làng子生活的……渣男。
姜俞霜微微觑起眼睛。
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刚刚秘书会以为他今天放假。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他新婚的第二天。
结婚对象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谢家少爷谢迁野。
谢迁野像是防他一般拉了一下浴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连一句维持表面和谐的“早”都没留下。
姜俞霜便也做出一副当他是空气的模样,下楼吃早饭。
呵,谢迁野……渣男。
上辈子姜、谢两家联姻后,公司合作十分密切,发展比双方预想的都好,但作为联姻者的姜俞霜和谢迁野,却过了三年陌路人的生活。
不仅如此,就连姜俞霜的葬礼,都没有见到他名义上丈夫谢迁野的人影。
姜家兵荒马乱之时,谢迁野谢大影帝主演的电影大火,他本人却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公众视线里。
做阿飘的时候,姜俞霜看到过不少关于谢迁野去向的猜测,大部分都是猜他和哪位红颜知己、蓝颜祸水隐婚生子去了,被提及名字的绯闻对象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位高冷影帝表面绯闻缠身,实际上已经因为家族的商业联姻隐婚三年。
还是个在名义丈夫葬礼上玩失踪的渣男。
姜俞霜不介意他在外面怎么做他彩旗飘飘的“谢影帝”,但他认为谢迁野至少应该履行他商业联姻的“谢家少爷”的责任。
上辈子他意外去世之前,姜、谢两家的合作已经进入正轨,他和谢迁野的名义婚姻其实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但因为双方谁都没提起,便搁置了下来。
姜俞霜放下豆浆,通知秘书在在备忘录里加上一条:加快姜、谢两家公司的合作进度。
……争取一年半就能离婚。
谢迁野从新婚第二天就表现出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姜俞霜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对他有什么感觉,自然不介意早点放他自由。
但该定的规矩,这次必须说清。
“谢迁野。”
他叫住路过餐桌的男人。
谢迁野瞬间停下脚步,却没有扭头看他。
“……什么事。”他问。
姜俞霜微微挑眉。
不得不说,谢迁野上辈子能红到几乎在娱乐圈只手遮天的程度,硬件条件确实有不可分割的理由。
谢迁野的声音不算低沉,却有磁性,音色带着些慵懒性感,却因为他冷淡的语气,有了种若即若离的样子,像是一块被雾气遮掩成磨砂的玻璃,冷硬,却依然能引得人想要伸手擦拭,再向内窥探。
在娱乐圈,谢迁野有个独他有的名号——
人间活魅魔。
明明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偏让人觉得,这个称呼天生为他量身订造。
姜俞霜垂眸。
“昨天婚礼,有些事我没来得及说清。”他开口。
谢迁野没接话,只是倚在窗边,一只手随意地揣进裤兜,应付般给他留了一只耳朵。
拒绝的态度不能再明显。
“转过来。”姜俞霜冷声,“这是谈判最基本的礼节。”
他常年在商圈和老狐狸人jīng们周旋的气场骤然展开,往常几乎足以镇压姜家总公司的那帮不服他的jīng英,可谢迁野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你说。”谢迁野只是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随意地移到他面前的早餐上,简短道。
姜俞霜皱眉,处理了那么多困难的案子合同,没想到最难搞的一个在家里。
偏偏这位还是联姻对象,双方家族友好合作,自己不能动真格的。
“你清楚,我们是因为联姻而结婚。姜、谢两家的合作你不需要管,但我认为,我们双方需要对接下来合作的日子达成一些共识。”姜俞霜开口。
意外地,谢迁野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姜俞霜便接着道:“第一,我们双方不gān涉彼此的工作。”
谢迁野抬手拨弄额前碎发,没有什么反应。
“第二,婚姻存续期间不gān涉彼此的情感,但不能影响到两家的合作。”
“不会。”谢迁野道。
“第三,如有必要共同出席的商业活动,希望你腾出时间。”
谢迁野点头:“可以。”
姜俞霜抿了一下唇,他没想到谢迁野答应得这么快。
但总归是省了不少事。
“那么,合作愉快。”姜俞霜放下筷子起身,拿起公文包准备上班,“你自便。”
他和谢迁野擦肩而过。
[老婆……]
声情并茂之中还带着点委屈的声音,让姜俞霜脚步一顿。
他回头,却看见谢迁野还是那张被bī良为娼的臭脸。
……大概是在对台词吧。姜俞霜收回视线。
没记错的话,谢迁野刚和他结婚的时候,也正好才进入娱乐圈没多久,正是事业上升期。连在家走路嘴上都不忘背台词,谢迁野能获得上辈子的成就,想来也不止是靠他这张脸。
姜俞霜没再多想。
大门被匆匆离开的忙碌的姜总关上,谢迁野侧耳听了片刻,才抬脚走向饭桌,看着桌上姜俞霜剩下了一半的早餐,弯腰端详。
“……怎么不好好吃早饭。”
他自言自语,音色慵懒的话尾像带着钩子,张口却是。
“霜霜不会是看我没吃饭,故意留给我的吧……”
“新婚第二天,吃到了老婆的剩饭……呵,这就是人类夫妻间的亲密?”
说着,他微微挑唇,左眼上的小痣在眼波流转下像活了一般,整张脸带着勾魂摄魄的侵略感。
“傲天。”
机械的人工智能音自手机响起:“我在。”
谢迁野在姜俞霜坐过的位置坐下,启唇:“现在几点了?”
人工智能:“魔王大人,上午7点。”
谢迁野胸腔震动,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
“不,是我和老婆幸福的起点。”
人工智能亮了两下,似乎在尝试接话。
“……傲天的思维暂时无法与魔王大人接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