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真够倒霉的!”程寒泷脱掉旱冰鞋,往刚才被自己撞出去好几米的小孩儿走过去。小孩儿膝盖被磨破了皮,又在地上搓了好远。血已经开始往外流。
“让我瞧瞧。行啊,都没哭!你说你不回家在这显眼的地方站着干什么?这不成心找撞么?”
小孩儿赶紧爬起来,动作很是利索,一点不像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爬到程寒泷身边抱着程寒泷的腿一阵乱蹭。抬起头嘴张开了却没说出话来。眼睛里闪着可怜巴巴的目光。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毛票,最大的是一块的。
“原来是个小要饭的!就在这等人撞呢!那省事了。”程寒泷从裤袋里拿出一张一元大钞,往小孩胸上一拍。
“拿着,松手!听见没?”小孩儿一只手赶紧把那一块钱掖进口袋,另一只手还攥着程寒泷的裤子。程寒泷使劲扯,愣没扯下来。还蹭了一裤子血。
程寒泷急了,一脚踹开了小孩儿。“我旱冰鞋撞坏了我还没让你赔呢!”说完扭头往家走。本来还想回头再骂两句。看见那小孩儿正着急的把从裤子口袋里滚出来的钢镚儿一个一个捡起来,硬生生地忍住了。
这一年程寒泷12岁,读初一。多年后他回想起来这一幕,就只记得小孩儿捡钢镚儿时那副生怕别人抢走的样子。
“妈!我回来了,饭好了没?”程寒泷一边换拖鞋一边朝厨房里喊。
“快了,先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去吧!”说完就往桌子上端菜。程寒泷胡乱冲了一下就出来了。
“你的腿怎么弄得?让我看看。这怎么这么多血啊?”程妈赶紧跑了过来。
“不是我的,别提了。我今天特别倒霉。我爸给我买的那个旱冰鞋我还没新鲜够呢就给撞坏了!还撞一个要饭的身上了,这血是那要饭的的。”程寒泷一边盛饭一边说。
“你就是一个败家子,从小就这样,每次新买回来的玩具你都先拆一遍,然后再装回去。完了十有八九都装不回去了。一会儿吃完饭赶紧把裤子换了去!”
“那是我有一种探索心理,妈,您不懂。这样的孩子才有潜质。”程寒泷一本正经地说。
“你也就能动动嘴皮子,别说话了,快吃吧!尝尝这个。”然后母子二人静静地吃饭。外面天还没黑透,夕阳能照进厨房的大部。这是北京的一个地段很好,采光条件也很不错的房子。就是显得有点冷清。可能是屋子大的缘故吧!
“妈,我爸啥时候回来?”程寒泷小心翼翼地问。看到妈妈脸上的黑线,他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程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离开。
“妈,您去哪?您不吃了?”程寒泷看见妈妈转身而去的背影有一丝慌乱。
“我听见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哦!”程寒泷继续低下头来吃饭。每次问到这个话题,他感觉妈妈就一直在回避。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小了。有些问题可以敞开心扉去和父母交流。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爸爸就像一个神秘人物,唯一的作用就是偶尔给他带来惊喜。至于“神秘”,就是神出鬼没,有时他妈只能在家里的东西摆放所呈现出来的细微变化来判定他的爸爸有来过,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至于“惊喜”,无非就是爸爸能够在某一个被忽视的时间段递给他一个高科技产物。然后说“这是爸爸从某个国家给你淘来的玩具。爸爸对你好不?”。接着就满足了一个孩子在同伴面前所追求的崇拜心理。
记得有一次他斗胆问过他妈一次。“妈,您看上我爸哪了?”
“你不懂,你爸年轻那会就这副样子。可时候我就喜欢特别的,你爸总给人一种新鲜感。”
“能不新鲜么?他一年半载也不露一回面。放谁身上谁腻啊?”
“后来结了婚才知道,日子不是光靠几个新鲜感就能够过的。平平淡淡的日子才可贵啊,我和你说这干啥?你又不懂。”……
想了半天程寒泷才发现他妈还没过来。他放下碗,往门口走去。刚走过去,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小孩儿,有点面熟。
“你咋跟这来了?”程寒泷问。此刻程寒泷的妈妈正呆呆的朝着一个小孩儿看。小孩儿就站在门口,低着头。膝盖上的血还在往外渗。脏兮兮的小手使劲攥着口袋。
“去,进屋把那瓶云南白药拿过来,就势拿点纱布。”
“妈,您理他干啥?他就是撞我的那个臭要饭的。”程寒泷着急地说。
“甭管他是谁,他是个孩子不?这么小怎么就没有人情味儿了?赶紧去!”程寒泷不情不愿地去拿。
“您怎么让他进来了?多脏啊。妈您就不怕咱家招苍蝇。”看着小要饭的坐在沙发上,程寒泷的火更大了。他妈并没有回答他什么,小孩儿的腿已经清洗过了,上面的皮磨破很大一块。里面粉红色的肉露了出来。一上药疼的小孩儿直呲牙。
“疼么?”程寒泷的妈妈轻轻揉着,小孩儿没说话也没摇头。
“我妈问你话呢!是哑巴咋着?”
“你要看他不顺眼就接茬吃饭去,要不就进你屋写作业去,一会上完药我就把他送回去。”
“啥?您还要把他送回去,为一个要饭的您至于么?”
“寒泷你仔细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像你小舅舅啊。”程妈转过头指着小孩儿兴奋地说,程寒泷没有说话,赌气的走到自己屋子里。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他的小舅舅已经成了他妈的心病。他没有见过他的小舅舅,据说是他妈带着玩的时候给弄丢的。一直没找到。丢的时候才6岁。后来他妈一看见长得像的就会把这事重新从脑袋里翻出来惩罚自己一遍。可人也会长大的啊!丢的时候是6岁,现在她自己的儿子都12岁了,怎么还往5,6岁的孩子身上盯啊?
“应该走了吧?”程寒泷走出卧室,程妈还没回来,他一头跌进沙发里,猛然间想起刚才那个小要饭就坐这,于是像触电一样弹跳起来。闷闷的坐到另一个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无端烦乱,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慢慢悠悠地嚼了起来,他经常用这个方法打发无聊时间。
晚上很晚程妈才回来,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程寒泷看着在门口换拖鞋的妈妈,漫不经心地问:“您给送哪去了?去了这么大半天。要饭的还有固定地方待呢?”
“福利院。”程妈说,“那么小的孩子没人管那成?那管事儿的老头还以为是我扔孩子,说啥都不收,让我出示了一大堆证件,幸亏有一熟人,要不着指不定磨叽到什么时候呢!”
“哦!”程寒泷给程妈递过去一杯水,娘俩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外面的天空逐渐黑透了,阴郁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的点缀,这个城市开始进入一片静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