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这间卧室醒来的第十二天。
自从那晚过后,我和封诀的关系亲密了起来。
其实封诀对我一直很好,我所说的亲密,是我开始主动回应封诀一些什么,我会在夜晚等他回家,会在吃饭的时候偶尔夹菜给他,也会偶尔主动询问他两句今天累不累。
在我这些微小的举动之下,封诀仿佛对我更好了。
早上封诀照例要出门,我将他送到了门口,道了一声:“先生再见。”
封诀笑了下,一手拉过我,另一只手亲昵的揉了揉我的头:“乖乖在家等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张伯联系我。”
我低着头,把想说的话憋回了心里,最后只是重复了遍:“好的。”
“好了小意,快回去吧,早上风凉。”
“好的。”
封诀最后捏了下我的手,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转身上了身后黑色的商务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车子启动,又看着它开走,再看着它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看着这唯一的一条路延伸到远方,路的两边是长着杂草灌木的土地——我所在的这座别墅像是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前后左右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为什么封诀会在这里买一栋别墅?或许这根本不是买的,而是特意建的。
那就更奇怪了,为什么封诀会选这样一个地方?
“许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身旁响起张伯的声音。
思路被打断,我看了一眼带着职业微笑的张伯,又看了眼大门外,试探问道:“张伯,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张伯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回道:“许先生,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适合吹风,先生嘱咐我一定让您待在家里。”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我心里还是泛起一股不舒服。
张伯又低头看了下手上的表,抬头,继续尽职尽责的提醒我:“许先生,现在马上就要九点了,到了您健身的时间了。”
九点到十点,是那张表格上写好的,我每天一个小时的健身。
“我
多穿件外套,保证不会着凉,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步,或者慢跑,我在跑步机上也是跑,在外面跑也算是健身了,不是吗?” 我不死心道。
“许先生,如果您出去受了凉,先生会责罚我们的。”
“那你给先生打电话,说我现在想要出去。” 我想到刚刚封诀走之前的话,又补充道:“刚刚先生不是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您帮忙联系他吗?”
张伯动都没动,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许先生,想必先生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打扰,所以请您不要为难我。”
张伯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我很是恼火,但我也看出来了,今天我不论说什么也不会走出这个大门。
我不再说话,只沉下脸,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许先生,那边不是健身房的方向。” 背后又传来的张伯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压下我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片刻后,才转身看着张伯,故意嘲讽道:“我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我不想健身,不想学习,也不想去画室,我现在只想回卧室睡觉,可以吗?”
说完我不等张伯回话,转身大步往别墅里走去。
我走的飞快,到后面几乎是跑了起来,我跑到别墅里,在李婶有些错愕的眼神里,蹬蹬的上了二楼,又跑到自己的卧室前,开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我靠在卧室的门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半响,我没有听到张伯跟上来声音,我略微的松了口气,这才往卧室里面走去。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回想着刚刚张伯万年不变的笑脸上,出现了几乎可以说是裂开的表情,我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的畅快。
自我醒来的这十几天,张伯总是跟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的提醒,不,或者说是监督着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这样密不透风的监视,让我心里的不适一直累积到现在,几乎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气,今天也算终于稍稍发泄了一些。
我暗自开心了一会儿,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冲动的大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猜想,张伯不上来,是不是又在给封诀打电话?
封诀。
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打了个转儿,其实我很清楚,张伯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封诀的要求。
而不知怎的,虽然封诀对我很好,但我却还是不敢对他发火。
我只能把长久不出门郁结的怒气牵连到张伯的身上。
我又忍不住地想——封诀又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我困惑很久了,现在想来,为了治病,为了让我尽快恢复记忆,这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儿,比起这个,我觉我更像是被封诀困在这栋别墅了。
想到这个可能,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的,我和封决是是情侣、是爱人,他不可能囚禁我的。
问题又绕回了原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我出车祸吓到他了,所以害怕我再次遇到意外而不让我出门?
这个想法一冒出我自己都觉得离谱,封诀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人,我又想到上次我和他要手机的事情,他好像因此还生了我的气。
封诀并不想我出去,也不想让我联系外界。
为什么?
我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盯着一旁的落地窗出神儿,今天天气很好,从窗口望过去天空蓝的晃眼,有几只我叫不上名字的鸟从窗前飞速掠过。
那个从我醒来后就反复出现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我又开始日常困惑:封诀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回想着我们之前相处时的情景,那包含爱意的眼神骗不了人,那细心体贴的照顾作不了假,即便我有所怀疑,也决然说不出封诀对我不好。
正当我脑子里杂乱无章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了——是张伯。
我没有动,因为我打定主意今天不出门
了。
“许先生,先生电话找您。” 张伯的声音隔着卧室门依旧很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封诀?我猛地从床上起身,起身后我又犹豫了,张伯应该什么都跟封诀说了,那封诀要和我说什么?会严厉的训斥我吗?
“许先生?您睡了吗?” 门口又传来了张伯催促的声音。
我顾不得多想,起身下床,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口张伯看到我,对着电话恭敬的说了句:“先生,我现在把电话给许先生。”
张伯将电话递给了我,随后又往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即不会听到我声音,又能看到的我的位置站定。
我瞥了张伯一眼,拿着电话直接进了卧室,顺道将门关上。
我边往屋里走边将电话放到耳边,对着手机喊了一句:“先生。” 或许是因为违背了封诀制定给我的计划,我的声音有点小。
“我的小意不开心了?” 听筒里封诀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我被封诀明显哄人的语气弄愣了,随即又反应过来,是啊,封诀从没对我发过火,我以为的训斥根本不会出现。
“没有。” 我闷闷的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封诀的轻笑声,那低沉的笑声通过电话似乎产生了轻微震动,让我紧贴着电话的耳朵有些发麻。
“小意没有不开心的话,那可以乖一点等我回家吗?”
“ 嗯。”
其实我很想和封诀说些什么,想说我可不可以出去,想说可不可以不让张伯跟着我,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个嗯。
我在害怕,害怕封诀生气,如果封诀生气了不理我,那在这栋别墅里就没有人和我正常说话交流了。
“那小意现在可以把手机还给张伯吗?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他交代。”
听到封诀的要求,我忙有些急切的喊道:“先生”
“嗯?怎么了?”
“我 我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 我停顿了下,鼓起勇气般地把接下去想说的话说完,“如果…… 我想不起来,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这栋别墅……?”
电话那头的封诀也诡异地停顿了瞬,但很快,他语气照常地哄着我道:“会很快的,我保证,只要小意乖乖听话,很快你就想起来的。”
我不知道封诀口中的很快是多久,我有心想问,但又怕说错话惹他不开心。
但我却敏锐地发现,封诀他没有回答我的后面一个问题。
封诀又温柔耐心的安慰了我几句,最后再次叮嘱我,不要挂断电话将手机给张伯,我没有办法违抗封诀的话,只能有些失望的打开门。
张伯正站在我们的卧室门外,他风淡云轻的表情似乎料定了我会乖乖出来把手机还给他。
“许先生。” 张伯礼貌的向我摊开手,那意图很明显,我十分不情愿的将手机递了过去。
我看着张伯接过电话,对面的封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张伯认真的回应了几句 “好的”“知道了”,才挂断了电话。
张伯将手机收好,嘴角勾起一个礼貌微笑的弧度对我说道:“许先生,先生说今天的课程都取消了,您现在可以休息,如果无聊的话,也可以去花园逛一逛。”
我没有去花园,我甚至连
卧室门都没有出去,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窗外发呆。
室内一片安静,这种安静并不会令人静心,相反,我更烦躁了。
我起身,开始在自己的卧室里四下翻找,我将放着我相片的相框拆开,又将那些拼好的乐高一个个拿下来,屋里所有能打开的柜子都打开了,我甚至在床底下摸索了半天。
两个小时后,我有些颓然的坐在地毯上,什么都没有,我找不到能证明我过往的只言片语。
我不甘心,又打算起身去画室看看,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并没有人,没有张伯,也没有那两个打扫的阿姨,别墅里一片寂静,寂静到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脚步打了个转儿,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去其他的地方转转?平时张伯在的时候,很多地方我都没有机会去,比如三楼,再比如封诀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