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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上说香妃墓没啥看头,斯野本着“来都来了”的四字箴言,还是顶着热浪去了。

确实没啥看头。

香妃墓算是喀什最商业化的一处景点,有导游,还有歌舞表演。

斯野看了一圈,热闹归热闹,但缺点东西,没有那俩塔吉克少女跳得自然。

中午加上靳重山的微信后,他就继续背着相机游逛了。

靳重山也没跟他多说什么。

他问香妃墓值不值得看。

靳重山淡淡道:“想看就去。”

这和“来都来了”异曲同工。

从香妃墓出来,斯野随便找到一家鸽子店用餐。

他来喀什之前以为新疆最多的是羊肉店,到了才知道,遍地开花的是鸽子店。

这会儿过了午餐时间,离晚餐还早,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清静。

鸽子和拉面端上来之前,他抽空点开靳重山的头像。

靳重山。

这一下午,他脑海里已经多次浮现这个名字。

重山,是重重山岭的意思吗?

靳重山算塔吉克族还是汉族?

如果是塔吉克族的话,还有塔吉克名字吗?

在这之前,他对塔吉克族的了解几乎为零。

和很多第一次到新疆的游客一样,见到街上深目高鼻的人,就以为是维族。

现在因为靳重山,他对这个崇拜鹰的民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靳重山的朋友圈发了不少图,而且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

斯野一条条翻,大多数是高原上的风景和喀什街头。

也有卖货链接、拉客信息、类似摄影大赛的活动广告。

靳重山发朋友圈的频率不低,有时三天一条,有时一天能上四五条。

单看这些朋友圈,看不出靳重山是个冷淡寡言的人。

斯野之前察觉到的矛盾感又上来了。

他看着这个人,总觉得他眼里看不进东西,对一切都不太在乎。

但这个人做的事,又让他觉得他心怀万千。

同乡小妹胆怯,靳重山会留下来陪她们,给她们吹家乡的鹰笛。

维族男孩遇险,靳重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古城发展旅游,靳重山找来汉族学生,帮忙制作手绘地图。

对他这个丢失边防证的冒失鬼,开两个多小时车施以援手。

边疆人民信仰雪山,信仰大地,信仰翱翔的苍鹰。

靳重山像这些信仰的具象。

鸽子汤和拉面上桌,斯野放下手机。

他也许想得太夸张了。

靳重山是个人,怎么能扯到信仰的高度?

顶多,是个看似冷漠,却乐于助人的人。

斯野吃完鸽子,将拉面倒入金黄色的汤中,刚搅拌好,就听见手机嗡嗡震响。

是斯宇打来的视频。

斯野犹豫了下,接起。

一个身穿西装的三十多岁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斯野说:“哥。”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工作繁忙,他算是被年长十岁的亲哥拉扯大的。

这些年他们虽不像少时那样亲密,但出事之后,是斯宇一直撑着他。

家里的公司现在是斯宇在管,斯宇很忙,压力也大,抽空给他打来视频,他不可能不接。

斯宇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观察他心情好坏。

“哥,我吃鸽子呢,喀什的鸽子汤很有特点。”

斯野对准汤碗,又转回来,脸上已经挂上笑容。

“哥,我挺好的,你别操心。”

大约是刚喝过热汤,斯野面色红润。

斯宇这才点点头,“还在喀什?”

斯野一边吃面一边和他聊,只说想多在喀什待几天,没提忘记边防证的事。

斯宇是会议间隙抽空打来,只聊了不到十分钟,挂断前说:“放心玩,有哥在。”

斯野鼻腔泛酸,挤出笑容,“哥,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放下手机,斯野一动不动地坐了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嗡嗡,单调的两声。

靳重

山的雪山头像跳了出来。

斯野眼尾很轻地一张,立即点开。

[靳重山:想明天去塔县吗?]

嗯?不是说最少今明两天都会待在喀什吗?

[野:你明天能走?]

[靳重山:嗯。]

虽然差不多适应喀什的浮尘了,但能早点上高原的话,斯野当然愿意。

[野:行,那就明天出发。]

靳重山直接拨了个语音过来。

语音和文字就像两个维度的事物,斯野和靳重山打字时没觉得有什么。

但听见那磁性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斯野耳边很浅地嗡了一下。

像靳重山就在他耳边,隔着一张半透明的面纱,和他耳语。

靳重山的唇碰到了他的耳尖。

可事实上,碰触他耳尖的只是面纱。

不,连面纱都不是。

斯野一刹那心悸。

靳重山问:“在哪里?”

斯野还陷在方才的心悸中,“啊……我刚看完香妃墓。”

“发个定位,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接我?”

“嗯,去办边防证。”

一想到边防证,斯野彻底清醒了,看看店外的阳光,想起办证大厅外的长龙,“要排很久……”

靳重山说:“不用排队。”

是托关系的意思?

靳重山应该门路很多,斯野没继续问,发去定位,靳重山果然准时来接他了。

到了游客集散中心,斯野才发现,靳重山根本没托关系。

长龙不见了,大厅空空荡荡,不到三分钟就拿到了边防证。

斯野:“……”

所以他们前天为什么会排几个小时?

“游客都赶着上午和中午来,就算不是当天走,也想早早办好证。”

靳重山淡然道:“但其实这儿每天五点就没什么人了,掐着点来不用排队。”

斯野有种跟对了大佬的感觉。

和靳重山相比,小杨还太嫩。

回民宿的路上,斯野问不陪那俩女孩比赛了吗。

靳重山道:“多亏你。”

斯野不解:“我?”

“我也不会陪她们全程,她们不怕了就行。你的镜头让她们提前适应,我没必要再待了。”

“……这样啊。”斯野轻轻握了下手指,有种和靳重山一同完成了一件事的充实感。

脱口而出:“那我们这算是合作愉快吧?”

靳重山不经意地笑了声。

这一声太低太轻,像是默认,却没有认同的重量。

是斯野体会过的,原始而野性的轻佻。

它在耳边萦绕不去,烧红了薄薄的耳郭。

回到民宿后,斯野匆匆去洗澡。

这是靳重山交待的。

塔县海拔不算太高,但到底是高原,在平原生活惯了的人刚上去最好别洗澡,容易高反。

所以得提前一天把澡洗了。

斯野擦着头发下楼,看见靳重山在和大叔、几个游客模样的人说话。

听了会儿,原来他们住在这家民宿,大叔得知靳重山明天回塔县,正给他招揽

生意。

靳重山确认他们都有边防证,很快谈好价格。

斯野抿了下唇。

经过这一天,他已经不想和人拼车了。

但一个客人就是一份钱,他不能阻止靳重山拉别人。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

他可以直接将靳重山的车包下来,有几个座,就给几份钱。

但这目的性太强,如果他说了,靳重山会怎么想?

算了。

小杨上回带两个妹子去维族迪吧,妹子们玩得开心,在青旅群里发了不少迪吧的图,居然在游客中引起维族迪吧热。

一个确定要坐靳重山车的客人问,可不可以今晚去迪吧看看。

斯野竖起耳朵。

靳重山说可以。

斯野前天犯困没去,这回却在12点前把金发吹好。

戴耳钉时选了枚灰蓝色的戴上。

衣服是宽松黑色背心,上面有大面积亮色装饰,搭配牛仔裤和小皮靴。

虽然赶不上他带模特去太古里街拍的装扮,也足够惹眼。

靳重山打量他,他被看得不自在,“我这打扮不合适?”

靳重山摇头,“挺好。”

时间还早,迪吧暂没热闹起来。

靳重山把客人带进来之后,就没管他们了,找了个角落喝饮料。

成都的九眼桥酒吧一条街很有名,斯野刚满二十那会儿是酒吧的常客,这时也不怯场。

不过比起舞池里的俊男美女和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他更感兴趣的是光影中的靳重山。

靳重山还是一身黑,但和白天那件黑T并不相同。

斯野怀疑他所有T恤都是黑色。

他端着杯子,沉默地注视舞动的人群,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斯野再一次想到边疆人民信仰的自然之神。

神俯视自己的信众时,是否也是这样空茫而无情?

一个身材曼妙的维族女郎走到靳重山身边,和他碰杯,笑着说话。

斯野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当然,就算听得见,也听不懂。

但他看得懂女郎的眼神。

那是仰望心爱之人的眼神,含着光、眷恋、深情。

靳重山却自始至终淡然。

就像根本没有看出女郎的情义。

不知哪来的信心,斯野觉得靳重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但不接受,也没有任何不自在。

那些浓烈的爱,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过滤成了一缕轻易消散的风。

不留一丝痕迹。

斯野竟是有些怅然。

第二天上午,出发的时间,斯野意外地在车边看到了那个女郎。

她热情地和客人们打招呼,说搭靳重山的车去塔县。

斯野回头看靳重山。

靳重山什么也没说,只示意他坐副驾。

女郎很活泼,不久斯野就知道她叫艾依,恰好在迪吧碰到靳重山,就说好搭车。

靳重山开车不像别的师傅那样爱讲风土民情,艾依正好当起导游,和后面几位客人聊了几小时也不累。

这次经过检查站时很顺利,继续开,随着海拔爬升,天空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天是纯粹的蓝,大片云朵洁白无瑕,低得像牵在手中的气球。

视野尽头是连绵的雪山,阳光将它们照得银光闪闪,不经意看去,如同飘在空中的圣洁丝绸。

斯野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高原上清冽的空气灌进来,浸入肺腑,豁然开朗。

这就是帕米尔高原。

这就是喀喇昆仑公路。

下午,第一个打卡地点到了。

白沙山,白沙湖。

靳重山将车停在

离白沙湖一公里远的路上,让客人们走过去,沿途拍照。

艾依本来想留在车上,和靳重山一同去湖的另一边等游客。

但她太受欢迎,女游客们拉着她下去拍照。

车里只剩下靳重山和斯野。

靳重山侧过脸,“你不下去?”

斯野已经挂好单反了,却突然有种冲动。

“艾依喜欢你吧?”

他不该这样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不是这么八卦的人。

片刻,靳重山道:“嗯。”

“那你们……”

“不可能。”

车里静默了会儿,斯野又问:“你喜欢她吗?”

靳重山摇头。

斯野说:“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可能?”

靳重山说:“不全是。”

“嗯?”

“她是维族。”

斯野更加不解。

靳重山平静道:“塔吉克族不与其他民族通婚。”

斯野下意识抓紧单反,看着靳重山浓密的睫毛。

可……

可不对啊。

如果不可通婚,你为什么是……混血?

“下去吧。”靳重山说:“白沙山很美,一步步走近它,才不会错过它。”

“哦,好。”斯野推开门,干燥的冷风吹得他别开脸。

“等一下。”靳重山说:“穿上外套,别感冒。”

斯野准备好了冲锋衣,只是刚才忘了。

他应了声,立即去开行李箱。

靳重山看见他拿出没有兜帽的冲锋衣,皱了下眉,将自己的棉服抛过来。

斯野接过,“靳哥?”

“风大,最需要保护好的是头。”靳重山做了个拉兜帽的动作,“棉衣穿上,帽子拉起来。”

斯野穿上那件大一号的棉衣,兜帽里的羊羔绒贴着他的脸颊。

脸颊很热,不知是因为羊羔绒太温暖,还是他脸颊本就升高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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