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有一道疤痕,突起很明显,听说是用手挡住了别人挥来的刀,割破了肉,见骨头了。
疤痕比皮肤坚硬,我被膈得不舒服,借力起身后,很快就松手了。
一站起来,我本已经平息了大半的胃又开始愤愤不平的摇旗呐喊,门一开,我跌撞的冲入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我吐了个昏天黑地,回过神来,钟林云站在洗手间门口。
“你好了吗?”他问。
他这话说的就是也要用厕所了。
我摇摇晃晃的起身,给他比了个OK,去洗手台抹了把嘴,又按下冲水键,最后扶着洗手台往外走。
钟林云侧身,让我出去。
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气,那气味隔着二手烟、呕吐物的腐臭清晰传来。
我不自觉回头瞥他一眼。这才发现他黑T恤湿漉着,黏在皮肤上。
我想那大概不是被水打湿的。
我去门口把鞋脱了,想了想摆到鞋柜里,不然钟林云出来估计又要骂我。
他这房子不大,规矩却不小,比如要把鞋子摆整齐,又比如谁弄脏谁负责清理。
上次我吐他一身,就不得不给他把衣服洗了。
显而易见的,我没gān过粗活,洗衣水平差劲的惊人,洗完后的衣服透着一股劣质肥皂水的气味,钟林云闻着直皱眉,转身进厕所又过了一遍水。
我也不丢人,重在参与嘛。
你的规矩我遵守了,只是能力实在有限,完成度只能这样了。
我回忆起那被我揉的皱皱巴巴的的衣物,有些遗憾。
可惜,他只让我洗上衣和短裤。
当我决定送佛送到西,朝他内裤伸手时,他一把抓住了我。
“别乱动。”他警告我。
我耸耸肩,fine。
文明年代,尊重直男尊严。
虽然说,我个人决定,他或许、大概、应该。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直。
摆好了鞋子,我去烧了壶水,喝水时急了,被烫到了舌头,于是又去冰箱里拿一块冰块含着。
做完这些,我把化妆包拿出来,回到厕所门口。
我睫毛膏都晕在眼袋上了,再不卸掉我分分钟抓狂。
我敲敲门。
“嗨,你好了吗?”
里面发出一声闷哼,回应了没好。
我便只能抱着手臂,晃悠着化妆包,站在门口等着了。
厕所的门两周前坏了,我被反锁在里面,怎么都出不来,钟林云拿着螺丝批和其他我看不懂的装备,三两下把锁直接卸掉。
或许是没来得及,或许是没钱,总之我们的厕所从此没了锁,门上一个圆圆的dòng,只要蹲下来,就可以和厕所里蹲马桶的人面面相觑。
我眼神下移,透过那个小dòng,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卫生纸,以及上面的鲜红。
我看不得这些血迹,看着就疼。
我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但人有五感,看不到了,血腥味还是如影随形。
我站在门口,等得有些乏了,摇摇欲坠的,恍惚间错觉自己站在屠宰场门口,里面关了只倔脾气的láng狗,被人扒皮抽筋了都一声不吭。
门开的声音让我惊醒。
钟林云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他没穿上衣,头发湿的,脸也有水。
我猜他刚才拿水扑了把脸,因为他不像是会被疼哭的人。
他腰上缠了绷带,手艺很差,看不出来是熟能生巧的绷带专业户的手艺,肩上的纹身和伤口混在一起,黑红jiāo错,看起来很是狰狞。
他有很多纹身,肩上那个最显眼,也伴随他最久。
是一把左轮。
“这不是左轮。”我曾肯定的说,“左轮不长这个样子,我查过了,这可能是一把霰弹枪。”
“啊,是吗?”他有一瞬茫然,“那霰弹和左轮,哪个比较厉害。”
我说霰弹厉害,他便低头戳戳纹身,很隐蔽的笑了一下。
那时候他年龄很小,还会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开心。
“怎么又要用洗手间。”
“卸妆。“我扬一扬化妆包,”不卸妆睡觉会烂脸的。“
钟林云板着脸看着我,却不说什么。
我很喜欢他这点,旁人听到化妆,要么就会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要么就会惊讶的问“你一个男生化什么妆?”
但是钟林云不会,他对他不理解的东西再三噤声。
所以他不会问我为什么化妆,也不会问我为什么穿裙子。
大概也不是尊重,最多是懒得管闲事。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
“要多久。”他问,“我待会要冲凉。”
“十分钟。”我扫一眼他伤口,“你这样,还冲凉?”
“脏,睡不着。”他言简意赅。
行吧,反正他命硬,不怕感染,也不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