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这才自繁重的公文里抬起头,问坐在下面的扶涯:“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扶涯放了笔,回答。
“酉时了**”秦王自言自语道,“那孩子也该从马场回去了——早上练剑,下午还要骑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休息。”
扶涯自是知道秦王说得是谁,并不作答。
事实上,自打那次在暖阳宫见过湫洛,扶涯便暗地里帮他疏通了不少暗路,这才让湫洛得以藏匿在送军的队伍中不被发觉。故而,扶涯亦因此掌握了些许燕国的线人,可以稍做利用,以探得些湫洛的生活细节。
当然,这些细节如何得来,自是不能说的。
秦王神通广大,也有自己的线人,两方消息一汇He,湫洛那边的事情,如何能够逃得了秦王的眼?
只是这知晓归知晓,秦王也不过是日日猜着湫洛过的好坏罢了。
儿nv情长,不是帝王该牵挂的,秦王只能把它们埋在心底。又看了眼天色,秦王这才He了最后一份奏章,这才问:“泷药寒怎么样了?”
扶涯答道:“最近天天陪着‘医仙’,彻夜的变着花样玩耍,直到白天才能就寝,现在亦不知道醒了没有。”
“让他先拖着吧,能拖多久是多
久,”秦王沉声,磁郁的音色冷得吓人,“枢之事,还不到能够放到台面上谈的时候。”
“臣明白,只是**”
扶涯话说到一半,却听见舍人来报,说泷药寒来了;传播的话音刚落,泷药寒就风风火火地闯入了殿中,一脸狼狈。
“你这是怎么了?”秦王微微蹙起眉,打量着泷药寒。
后者发冠略有凌乱,_yi袖被什么刮出了口子,又似乎是摔过的样子,锦袍上还污着些尘泥。
“陛下,臣不行了A!听笛在王府闹得凶,这番前来,您看是把蒙恬借臣,还是陛下您亲自去一趟?”泷药寒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秦王。
秦王冷着脸,还未开口,扶涯倒是在一边幽幽道:“‘听笛’?这称呼可是亲密了。”
泷药寒知道这死人脸又在挖苦他,反驳:“他不喜欢人叫他公子,又觉得直呼全名过于正式了——仅此而已!”
秦王近期公务繁忙,最听不得这些琐碎。他捏了捏鼻梁,闭上眼,以一种更见低沉困极的音色问:“你是来朕这里等蒙恬的?”
“不是,”泷药寒说,“蒙恬已经被臣拖到王府了,臣只是来请示陛下,今日帮蒙恬告个假。”
“哦?”秦王这一声出得不紧不慢,虽不带_gan情,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你这可是先斩后奏?”
泷药寒顿时浑身凌然,倍觉得秋风瑟瑟,讪讪赔笑:“臣当真无计可施A,听笛可说了,要是再拖沓他做些无聊之事,就每天往臣身上下一种药,将臣养成‘五毒兽’供他解闷!可是,臣真的把能想出来的逗趣之事都想了A!”
说话间,有线人从侧厅而来,扶涯请示后,退至侧边,听那线人耳语。秦王余光撇了俄顷,漫不经心的问:“那蒙恬现下在做什么?”
一提到蒙恬,泷药寒就显出些不甘的意味来,嘟囔道:“他倒是不用做什么,就是干坐在王府里看兵书,听笛也能呆呆地看上几个时辰**”
“那你就把他留下吧,让那神医把朕的大将军供着。”秦王挥挥手,示意泷药寒下去。现下军情迭报,湫洛又远在燕境,秦王可没心思再管这些事情。
打发了泷药寒,扶涯正好与线人默声耳语罢。秦王端了茶盏,轻吹浮叶,问:“如何?”
扶涯近了几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可记得,屠岸澜在那次温泉伏击之后,一直遁走山中?方才据报,有线人指证,屠岸澜今日正活动在秦燕边境。”
“可是为了连横之策?”秦王问。
“不错,我军吞并魏国之后,屠岸澜的小gu势力一直在蓄积,上次偷袭不成,他便转而去投靠他人。”
秦王冷笑道:“屠岸澜能做的,无非就是拉拢残余小国的贵族,以求联盟御敌——怎么,他拉拢了谁?”
“还不清楚,这便是臣想请陛下忖度的地方,”扶涯在脑中理着思绪,尽量将之说得简洁,“臣以为,燕国贵族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亡国之将。可屠岸澜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断不会做冒险求和而暴露自己的事情——要知道,燕王喜能以太子丹人头求和,也能取了屠岸澜的首级献给陛下。”
秦王知道扶涯想说什么,却也不道破,只是听着扶涯继续说:“除非,他有一个足以说_fu燕王的理由。这个理由虽然不能保证燕国战胜我们,却一定得足以牵制住我们——最起码,牵制住陛下您。而普天下都知道,公子湫洛质子于秦,虽离经叛道,却被屡次宽宥**”
扶涯话点到即止,觑眼窥伺秦王。秦王眼底早已风沙弥漫,原本就冷如鹰隼的寒眸,此时泛出嗜血的光色。
秦王沉声道:“不,屠岸澜不会有这个机会——只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湫洛如何,再与朕无关,那么湫洛便不再是屠岸澜的筹码。”
“陛下?”扶涯一愣,顿时明白了秦王的意思。只是秦王要怎么做,他却猜不出。
“扶涯,”秦王沉声道,“屠岸澜会找谁还未可知,我们无法对他的目标动作,故而便将
天下作为目标——传令下去,将‘它’悬在城墙上,昭告天下!”
“这**”扶涯一愣,分外为难。陛下手段之无所不用其极,他是知道的,可这一招,委实Yin厉了,犹豫道,“可那件事尚未查出缘由,此番挂出,不是打草惊蛇?”
“无妨。‘那件事’,朕自会查的水落石出。你只管去办,朕相信,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的。”
扶涯思忖了片刻,脑中飞速盘算了这样的可行Xi_ng。他发现,若为求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个方法的确最见成效,遂拜道:“诺。”
言毕了眼前的要事,扶涯却未立即离开,反是静静地看着秦王,道:“陛下对湫洛又起了执念。”
秦王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被看穿。可眼前这个人,是从小便追随自己的门客,亦是燕国的智者。没有人比扶涯更了解他。
秦王缄默不语,亦只是眼睑不动,将扶涯直视得无所遁形。纵是扶涯,也被这种目光看得如芒刺在背。扶涯素来不是喜欢故弄玄虚之人,就算偶尔沉默,也只是该沉默;而现在,他并不像与秦王玩揣度君心的游戏。
恭恭敬敬地拜了,扶涯道:“陛下应该知道,臣的一切立场都只是为了秦国。所以,无论陛下做出怎样的选择,臣只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陛下在楚国战线紧迫之时,发兵燕国扰乱边,擅自点兵、shen入敌营,委实不当。”
这话点到即止,扶涯没有再说更多。一切尽在不言中,秦王明白,他也明白。
假扮枢去接近湫洛、不顾兵源出师燕国、被劫兵营后方反将敌帅放入帐中**般般行为,已经超越了君王纲常,这不是一个冷血的帝王该有的动作。
或许湫洛看不出来,但扶涯却对此心知肚明——秦王太冒险了。
且不说潜入燕国太womb很可能被发现,秦王擅自出兵,委实nei忧外患。这段日子,若不是泷药寒在王都压阵,将城池防守的固若金汤,敌人如何不乘虚而入?虽不至攻破,却也可让帝都大伤元气。而朝中大臣早也对此颇有微词,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若引得政权不稳,亦是nei忧。
秦王为了见湫洛一眼,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江山做赌注!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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