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香零落兮,一觉清凉。
说罢抬起头,这个角度看去,竟才发觉枢比去年冬天清瘦了许多。本来就瘦的人儿,下巴更是尖了许多。这样一比,似乎又不怎么与那个人相同。
湫洛收回目光,同样看着菊花说:“枢公子果真文采斐然。”
“献丑了。”枢笑道。
湫洛反正闲来无事,遂起了一个念头,道:“既然公子好雅致,不如我们还去了香几那边,以‘九张机’为彩头作诗,答不上的人认罚,如何?”
枢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却见远远地狼穆翻身从树上跃下,接连几个闪身,轻快地到了两人面前。枢知道狼穆所来必定有事,想着兴许今儿的彩头是没有了,也没有答话,只等狼穆开口。
狼穆单膝跪在湫洛面前,因为湫洛之前有吩咐不许叫“太子爷”,便只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少主”。
湫洛“嗯”了声,代表他听到了,便不再多话,只是示意狼穆上前说话。
狼穆起身,也不敢僭越,只是近了湫洛的身,低头敛声道:“少主,今早收到燕国的密保,说陛下已经点兵组成了接应的军队,不日启程。届时少主得了时机,只要能够出了秦国边境,自是来日方长。”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湫洛看了眼廊外的菊花,说,“秦王最近盯得紧,连暖阳宫运送弃物的推车都被秘密监视,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被发现。”
“少主莫急,时机总是有的。况且队伍一时半刻也来不了,少主有充足的时间做打算。”
湫洛点点头:“秦王总归不肯能将注意力全然放在此事上。他是野心蓬勃的人,江山谋划总是要绊住他。近日他刚刚取了魏国,想必开春前都不会有大的动作,我们只能等他另有行动时,趁乱混出去。”
“少主安心,属下会密切关注局势,一有风吹草动便告知少主。”
“不必在秦王身边多用心,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反而容易暴露。秦王但凡有动作,必然少不了几位猛将**”湫洛点到即止,狼穆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属下懂了。”狼穆道。
湫洛捻起吹落在tui上的菊花瓣,把玩着:“只是,这一等恐怕得些时日了。许是几个月,许是一两年**”
“少主无忧,只要留得青山在,属下必定会保少主回国。”
枢此时也应道:“不要担心,你先在我这里养着,等身子大好了再回去不迟。”
湫洛点头,却在心里叹道,我若真能大好了,恐怕燕国早已经不在了**
此时狼穆拱手又报:“少主,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讲。”
“陛下派兵而来之时,属下还需得少主一件信物方可T遣。”
湫洛解了yao间的一块佩玉,说:“这上面有王室图纹,是我满月父皇亲自D上的,你小心收好,莫要让秦人看见了。”
“属下明白。”
“下去吧。”
“诺。”狼穆话音刚落,墨蓝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枢依先前之言,推湫洛回到摆放香几的廊上,一路无话。两人在香几前坐定,唤樱已经重新温好了梅子菊花酒,为两人斟上。枢捧杯,左手用袖子掩了,一饮而尽。半晌,淡淡地问:“湫洛公子回国之后,会出兵攻秦吗?”
湫洛执杯的手顿了一下,亦掩袖将温酒饮尽,却没有答一字。
只是湫洛的行动已经回答了枢。意料之中,枢无奈地笑笑,然后自嘲一般叹息:“果然如此,呵,枢这辈子生在秦王室,虽不曾想过有何伟业,却也想国泰民安。谁成想聪明一世,到了,还是做了件卖国养患的事情,恐怕让皇兄知道了,只有哭笑不得的份了。”枢这言语中不带一丝责备,只是玩笑而已,湫洛明明白白,却真的无从开口。
两人只是坐着,看着廊外的菊花。
梅子温酒下去了半壶,枢望着菊花铺满的金色,开口:“湫洛公子,枢有句话想奉劝公子,也许不He公子心意,却字字真切。”
湫洛回头看了一眼枢,后者没有看他,只是那眼底有着说不尽的惋惜。湫洛受了视线,道:“愿闻其详。”
“公子是聪明人,也是善良的人。可人越是聪明亲善,越容易被什么事情蒙蔽了眼睛。公子亦是倔强人,一旦被蒙蔽了,不好回头。”
“枢公子所指为何?”
“倒不为什么所指,只是公子须记得,即使这世间有万般无奈,放在心里便是一座山;不放在心里,也就如此而已,”枢说着,将杯中梅子酒洒在地上,“记得,不要做会让自己伤心的事情。”
酒香,混着菊花的馨香丝丝渺渺。
枢继续说:“公子,以仇恨对抗仇恨,最后只会两鬓沧桑。”
湫洛听得出枢想告诉他什么,可是,那时的他什么都听不Jin_qu。自从断足之后,湫洛骨子里那种清灵变得孤僻,温和的样子虽然还在,可往往焦躁起来也一发不可收拾。
听了枢的话,湫洛沉默不语,反是摇了车椅的轮子,转身就要离开:“风大了,湫洛还是回去吧,枢公子也请休息。”背对着枢的湫洛,冷冷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
这就是他的回答了。枢苦笑。
就在那孩子就要离开的时候,枢长长地叹了口气,挽留道:“湫洛,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说会话吗?那时候的你,可不是这样。”
“湫洛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湫洛自然也不是过去的湫洛。”话虽这么说,湫洛却还是摇了车椅回来,重新坐在枢的香几对面。
“尝尝这个吧,唤樱自己做的果脯,”枢岔开不愉快的话题,用小竹篾扎了一颗梅子的果脯,递到湫洛面前,讨好似的笑道,“因我常嫌宫里的果脯太腻,所以唤樱才另做了,你想必喜欢。”
既然都送到了zhui边,而他恰又不讨厌果脯,湫洛也便张zhui吃了。果然糖粉不多,带着恰到好处的香甜,随口赞道:“唤樱真是巧手。”
枢听了很高兴:“公子若是喜欢,我多留一些给你。”
谁知湫洛淡淡道:“不必了,吃多了还是腻口,尝尝鲜就可以了。”
“哦**”枢碰了钉子,只好敷衍过去。
枢知道刚才他问的话让两人之间有了看不见的间隙,心里难受,却不知如何是好。心说既然如此,索Xi_ng把话挑明,免得猜忌。
想到这里,枢起身绕过香几,站到湫洛面前:“公子,我知道你近日来心情不好,如果你真有什么不痛快,可向我撒娇任Xi_ng,我愿你当你的人r沙包,任打任骂。”
湫洛好端端看着菊花发呆,突然视线就被一个高挑的身影遮住了,抬起头听到这番话,又对上了枢真诚的目光,忽然觉得视线一烫,本能地别过脸去,轻声说:“人的Y_u望惯不得,即使你容忍我一时,又怎么可能容忍我一世?”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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