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湫洛略略吃了一惊。他了解秦王,无论这个人对自己心意如何,但他从来不掩饰他的强势、他的野心。“秦王有自己的手段,无论是什么,秦王对一个事物、一个人最大的爱的表达,便是占有。”
扶涯没有再答话,继续手里的动作。
风雪起了,星辉打碎一地,遥是半天银华,不过旌旗一盛。
蒙恬领了军队环形驻扎在洞口,一干将士盘坐祈福,顺便歇息。唯有蒙恬一人,披坚执锐,立剑人前,站得笔挺硬朗。剑眉纹了风雪,被夜色挂上一片花白,他却岿然不动。
卯时三刻,扶涯重新为秦王系好_yi带,淡淡道:“陛下无碍。”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湫洛颔首闭上眼睛,在心里_gan谢上苍厚德。一名小将递上一碗参茶,那是火头军早就在外面搭帐温好了的。湫洛接了,用小勺一口一口喂给秦王。
天际微微牵出一道橙光的时候,秦王睁开了眼睛。熟悉的剑眉凤眼,凌烈却不暴戾的眸光,让湫洛瞬间泪流满面。他抱住秦王,像是阻隔了千年未见,在秦王X_io_ng前失声痛哭。
秦王心疼地揉着湫洛的乌丝,有点疲惫地笑道:“哭什么,就是阎王见了朕,也要三跪九叩地送回来。”
“嗯,”湫洛狠狠点头。
蒙恬听闻秦王苏醒,遣了守夜的人去休息,独自上前来报:“陛下,派出去的追兵剿了大部分的魏国余孽,但屠岸澜所去无踪。”
秦王点点头:“罢了,若有怨债,以后堂堂正正沙场上见。”
湫洛见蒙恬复命要走,叫住了他:“蒙恬将军,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蒙恬嘿嘿一笑,恢复了轻松的状态:“你们落跑——A,不对,是微_fu出宫不久,公冶家那个板着死人脸的扶涯就算出事情有变,让我连夜拨出三千j兵沿着秦岭驰道追赶。这冷脸小子真是神机妙算,料定你们去的肯定是皇家温泉,而知道路的只有他和陛下,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果不其然,我们刚追到沣峪口,就看到山侧有驻扎过的痕迹,却不像是陛下的从队,催马又奔了一里,果然遍地尸骨。”
“朕正与屠岸澜交战,负了伤所故只能交个平手,不然早已将他斩于马下,”秦王补充道,“谁知他的部下暗中使诈,朕正愁如何neng身,就看到蒙家j兵千骑卷来。”
“陛下这个让我说,”一提到有仗打,蒙恬就浑身都是兴致,“老蒙我带了一支小队从正面冲过去,把他们那个阵子冲得像个落水狗,然后另外一支j兵从山林后偷袭,吓得魏国那帮孙子屁滚Niao流只管我叫爷爷。可是老蒙我向来不怎么指望儿孙满堂,一剑一个,跟劈西瓜似地爽快**”
“咳。”秦王及时制止了蒙恬血腥暴力的描述,和山野村夫的粗口,随便找了个事情把他赶了出去。
回过头时,却看见湫洛掩zhui笑得好不快意。
“不怕?”
湫洛摇摇头:“若是秦王来讲,必定文辞凿凿犹如身临,可是蒙恬将军来讲,实在是**”话未说完,湫洛又“噗嗤”笑了出来。
秦王无奈地摇摇头。略顿了一下,对一旁的扶涯说:“传朕旨意,命军队找避风的地方驻扎,朕要在这里休养两天,一应从简,只备一床软榻便可。“
“诺。”扶涯
领了旨,抬眼看到秦王眼色,立即会意,恭敬地退了出去,并带走了山洞里其他人。
顿时间, 偌大的山洞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洞口垂落的植被和大石宛如一张屏风,阻隔了里外人的视线。山壁上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秦王英气十足的面颊上,忽明忽暗,看不出君王眸中的神色。
湫洛正不知所措,忽地被秦王牵起了手,心里猛地漏跳一拍。
秦王拉他到一处石壁前,道:“晚些时候,你可看好了。”
说话间,“铛”地猛抽出佩剑,利落地ca进石壁中。湫洛起先还不解,但像是回应他的疑惑般,石壁之下竟然传出了机括的声音。很快,机括运作的细碎声响遍布了整个石室,他们面前的巨大石壁平缓地沉了下去,竟然露出一个暗道来。
湫洛惊得瞪大了眼睛。然而他最佩_fu的并非这个石室的巧夺天空,而是秦王竟能够将利剑生生ca入石壁的啓力!
稍稍歇息了一天,秦王康复的能力出乎湫洛意料。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秦王的伤口竟然全都结了痂,气色也恢复如常。这时,秦王示意湫洛起身。
“你即将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温泉。”秦王说着,先一步kua进了昏暗的甬道里。
湫洛连忙跟了下去。这条路似乎并不是一直向下的,其间斗折蛇行,难以辨别和刚才那个外洞的位置关系。
一路走来,湫洛不禁暗暗赞叹秦皇室的雄才。且不说这山洞如何难找,普通人就是找到了,恐怕也难以启动机括。能设计出这样机括的君王,唯有笃定了后代都必须有异于常人的武力,才敢将之传延后代。
很快,洞口有了白色的亮光。秦王和湫洛一前一后出了甬道,面前的景象让湫洛大吃一惊——
这是一处建在千丈高的山体上的石室,一半在山壁里凹凿成*,备了杯盏佳酿;一半却是伸出了山壁的凌空平台。温泉成月形,一半在室nei,一半曝露于天穹之下。
站在这里,可以一览众山黼黻,睥睨天下江河。
绵延千里的皑皑白雪堆叠在群山之巅,滞留如带的浓重云霭翻滚成*;点点红梅凌霜傲雪,点染一片素白,露出不饰雕琢的微微倩影;月轮跳出视平线,而西下的余晖将目之所及珑上辉霞;偶尔有巨鹰掠过,划出磔磔云霄的冰壁空回**
看得了这惊心动魄之境的,唯有X_io_ng怀天下的君王。同是出生于皇族的湫洛,此时只觉得X_io_ng腔里涌动出热血翻滚,不由neng口而出:
阒静晚山成眠,絮羽点白清冽。
柔枝悬冰,暗梅藏雪,不落微痕映霜月。
昨夜寒风小帘,今宵杯酒梦蝶。
天涯咫尺,偏是依恋,素色琼华柔月夜。
秦王闻之笑道:“词虽工,只是太过优柔理想了。你怎就知道大雪覆盖之下不是暗流汹涌?雪美则美,却置之易逝,放之则消融。王者若有此心境,恐怕难坐江山A。”
湫洛听了有点Xie气,唬着脸道:“那陛下倒是作一首来听听。”
秦王但笑不语,执起一旁石桌上的酒觞,满饮一杯后诵道:
重嶂千山覆压雪,叠松滚石纷乱。
鹅毛飞白湮四野,乱世英雄,长风做鬣。
数年英怀傲骨节,霸得江河弄雪。
纵是罔弃枯魂冢,倾尽腔血,逐鹿中原。
湫洛听了,许久沉默不语。他反复诵读秦王的句子,竟生出莫名的_gan动来。湫洛觑眼偷看秦王,眼前这人眉目俊朗好看,却不显得一丝柔弱,反而有种凌风松柏的坚强;他是站在苍山之巅的雄鹰,是立于波涛汹涌上的日轮,是看尽世间纷乱的君王。
湫洛甚至忽然觉得,几百年来的战火不过是为了这个人而烧,秦王,他注定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注定要坐拥天下睥睨众生——他有这个气魄,有这个野心,亦有这个实力。
秦王用自己独特的强硬手腕,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所谓世间英雄,不过片刻威名;而千古一帝,却将名载史册。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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