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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逐鹿,终得雍氏问鼎中原,立下熙朝根基,自太祖之后数代皇帝励精图治,近六十年始得大定,坐拥如画江山。

至圣十五年秋,北地已是层林尽染,江南山川仍是一派苍翠浓艳,连绵山脉跌宕起伏,几座缓峰合围出一片平坦谷地,清溪秀水自山脚蜿蜒而过,滋润如许翠竹修篁,青瓦白墙掩映其间,乍一看,好一派世外桃源,殊不知尽是胡卧龙藏。

谷主哥舒仲离至耳顺,却已退隐江湖廿余年,任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流成一片传奇,只在此悉心教导几个徒弟,虽说诸徒均不负众望各有所长,然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雍怀舟却偏偏是皇室宗亲,十三载学成文武艺,一朝却要归去帝王家,传承不得神兵谷衣钵,怎不令哥舒仲离长叹短嘘。

撒金笺,松烟墨,安王雍祁钧的亲笔手书一如既往飘逸潇洒,哥舒仲离读了又读,终是一声长叹,递给小徒儿:「你兵法武艺皆以大成,我已再教不得你什么,如今你父召你回去,且收拾行李,明日便好起程罢。」

八岁被遣出王府来此学艺,十余年间不得家门而入,便是回了京也只是借宿在太子宫里,雍怀舟于这父子情义早淡得只剩薄薄一层,便是看到信中所言父亲病重,亦不会有些微挂念担忧,英俊面庞照旧平静无波,修长凤目唯见寒光闪烁。

「你母亲虽被废为庶人,你却仍是安王世子,日后怕也要如你父亲般执掌兵权镇守一方,远江湖而入朝堂,行事比不得这里恣意随Xi_ng,好在你Xi_ng子沉稳,为师倒也不大担心,只你这一去便如大鹏展翅,自此遨游九空,须记得莫堕了神兵谷威名。」

哥舒仲离知这徒儿Xi_ng情坚忍稳重,又与太子交好,只淡淡叮咛几句便住口,雍怀舟于师父极是敬重,垂首听训,恭恭敬敬道声:「是。」迳去房中收拾行装。

翌日一早,怀舟拜别过师父并几位师兄出得谷来,谷外早有十三名卫士牵马等候,但是这些年陪伴他在此学艺的亲信家将,领头的武城牵过匹枣红骏马,一行人打马扬鞭,往北驰去。

北疆边塞哀牢关据熙朝国都平京不过十日路程,凭哀牢山天险与北方草原上句容氏一族建立起的燕朝隔山而治,十余万熙朝病士常年驻扎在此,自太祖起便修城造池屯军垦田,渐成重镇。

怀舟一行驰抵哀牢关时已是深秋,收取完粮食的大片平原上唯剩一片褐土,道旁衰草枯枝挂满白霜,一眼望去煞是萧瑟,直至临近城郊,见贩夫走卒车马行商川流不息,方才现出勃勃生气。

安王雍祁钧统

帅镇北三军防范燕朝二十年,一早于城中建起帅府,每年倒有大半时日在此居住,怀舟幼时也曾随父驻扎,熟记路径,不多时便寻到府门。门口家将一早得了吩咐,知道世子不日前来,因此虽然不认得怀舟样貌,却认得那身王家气派,立时迎了进去,带至内院书房。

还未到大冷时候,书房中却已生起地龙,怀舟自外面进来,只觉浑身燥热,一抬眼见端坐桌案后面的父亲腿上犹盖了袭狼皮,显是不堪其冷,不禁吃了一惊,暗中端详,但见父亲容颜苍白消瘦,浑不似三年前望见时那副英武模样,可见确是病体沉重。

「父亲安好。」

按下惊异之色,怀舟口头问安,良久,才听得低沉一声召唤,「起来罢,站近些让我看看。」

怀舟依言起身走进几步,垂首站定。

因长年于户外习武,怀舟皮肤一早晒成蜜色,俊美面孔同安王像足十成,身形挺拔修长,静静一战,便是岳峙渊停,除却得自生母褚妃一双丹凤眼,宛然便是雍祁钧年轻时侯形容。

雍祁钧于这长子许久未见,虽说憎恨其母,却毕竟是自己骨血,眼见生得这般英武,当初积下的芥蒂便在这父子重逢中淡了去,又念及怀舟稚龄离家,十余年实是未尝对其尽些许父子之责,歉疚之情油然而生,目光与口气便不自觉地温和起来。

「你师父年前来信,说你学有所成,于兵法、武艺上已尽得他衣钵,可是真的?」

怀舟十余年不曾见父亲待自己如此和颜悦色,略略一怔,道:「师父谬赞,儿子尚仅得其皮毛。」

雍祁钧淡淡一笑,「大师兄那等本事,能学得些皮毛已是不错啦。」说完顿了顿,又问:「听说你这几年着实游历了一番,想必有些见识,不知于这北燕骑兵知道多少?」

多年Yin浸兵法,怀舟岂有不知,从容而答,「擅骑Sh_e,Xi_ng剽悍,论单打独斗,我朝兵士稍逊一筹。」

「与之交战,如何能胜?」

一问一答间,怀舟眼中寒芒一闪,如名刀出鞘,凛冽而璀璨。

「若用步兵对敌,需强弓劲弩接阵以待;若用骑兵交战,需择善驭之血勇兵士,彼若似虎,我便为狼,以多制强。」

安王听了,玩味一笑,「前年你陪护太子往细澜国迎娶安嘉公主,北燕大将忽拔冼率五千兵马劫杀,你手边只两千迎亲卫士,却大破敌兵,斩杀忽拔冼于马下,明明是以少胜多,怎么如今又说以多制强?」

「细澜多山,便于设伏,北燕骑兵于平原上驰骋惯了,却不擅山岳之战,方才被我所乘,若是两军陈兵列阵,胜负之局便不是这般。且那时敌我兵马相差悬殊,少不得以奇攻正,这般法子偶尔使上几次还行,却不是用兵正道,次数多了难免失手,便胜也是险胜。若得从容备战,自然还是兵多于对方,以众凌寡,胜得越容易越好。

雍祁钧统军多年,实是本朝抗燕第一人,自然深谙燕兵攻略之道,此时见怀舟所言无不切中要点,不禁微微颔首,正Y_u再行深问,忽见书房门被推开,一道清润中略带纤细的声音传进来。

「爹,你找我?」

怀舟闻声回头,便见门口走进个十五、六岁锦衣少年,鹅蛋脸上黑漆漆一双眸子,犹如浸了水的墨玉般,左颊上一只酒窝,未语先笑间若隐若现

,端的是秀色逼人。

见了小儿子,雍祁钧威严五官霎时糊成一团,只剩下和蔼笑颜,指着怀舟道:「怀风,过来见过你哥哥。」

怀风一早听下人说同父异母的兄长今日归来,待看清怀舟冷冰冰没一丝笑模样,心中先打个突,旋即恭敬施下礼去。

「见过哥哥。」

怀舟比他高出一头,受礼时便只见怀风秀气双眉下两只浓睫一闪一闪,又黑又长,小刷子般,不禁暗忖:这般眉眼虽秀美难言,但生在男子身上,总觉太过单薄。

怀舟离家时怀风只得两岁,十余年素未谋面,两人虽是兄弟,却无多少情意,怀舟母妃又是因为戕害庶出弟弟被圈禁至今,心中更多一层芥蒂,毫无熟络可言,只淡淡道:「不必多礼。」

雍祁钧看在眼中,蹙一蹙眉,暗自长叹。

「都坐罢。」

待两个儿子坐下,雍祁钧看向怀风:「派出去的斥候可有回复?」

「有,才传来的。」

自袖中掏出张纸呈上,怀风禀道:「渤耶部族这次老少尽出,近五千人马,现下正聚在关外西北五十里的那片松树林中,部族长老议定于今晚子时侵入我境。我已瞩罗、关二位将军加强戒备。」

怀舟素来听闻父亲极是娇宠这位弟弟,本以为被惯得不成样子,倒不料小小年纪已随父参赞军机,且言谈老练,不由大是诧异,就此又多看两眼。

雍祁钧结果军报细看,沉吟片刻,向怀舟缓缓道:「你们俩皆是宗室子弟,守土卫国份属应当,我雍祁钧的儿子,更不可不会打仗。你虽赢过燕军,经验到底还是少些,边关这几年太平许多,却也不是无仗可打,燕朝虽未大兵压境,可众多部落亦不时来扰,叫你回来,便是要你领兵打上几场,历练一番,建些军功,日后才好接这帅印。」

这番寄予厚望的慈父之情,怀舟如何听不出来,饶是父子间诸多隔膜,亦不禁动容。

「你师父说你曾数次深入燕地查看敌情,对北疆一带了如指掌,只你毕竟不在这里长驻,一些细处想必不甚清楚,让怀风说给你听听。今晚狙杀渤耶部众,便由你来领兵。」

雍祁钧说完,已感神短气促,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

因着怀舟一副疏离之态,怀风不敢像对父亲说话那般肆无忌惮,小心翼翼斟酌着道:「太子哥哥常跟我说,哥哥于北燕兵事见识极高,虽处千里之外却熟知北燕一兵一将,我也不知还有什么是哥哥想知道又不晓得的,不如哥哥来问,凡我清楚,必定言无不尽。」

怀舟点点头,「北燕骑兵一向入冬后才来我朝境内抢粮,以御严冬,今年怎么这样早,人数也不多?」

怀风狡黠一笑:「哥哥有所不知,这两年冬天燕兵已不大来劫掠我朝百姓了。」

怀舟心中闪过疑惑,知道必有缘故,凝神细听。

「北燕百姓多为游牧,冬季漫长,牲畜时有冻亡,食物不足时便只得四处抢掠维持生计,若是赶上年景好,牲口多些,那这一冬便要较其他年景太平许多。想通其中关窍,我便建议爹爹于夏秋之际开放边境互市,用粮食换北燕牲口。燕国人口远逊我朝,两万石粗粮便足以令其越冬,燕国百姓吃饱了饭,自然也不愿流血打仗,战祸因此得以平息。至于我们,亦可换得一万头牛羊,三千匹骏马。将马匹装备士兵

巩固防备,牛羊卖给行商又可换回两万五千石粮食,北燕与我各得其利,甚是划算。本来今年也极是太平,不过前些日子离哀牢关最近的渤耶族遭了狼灾,牲口死伤过半,食物不够吃,这才又来抢掠,不过别的部族不愿平白招惹我们,无人帮忙,渤耶全族十四岁以上男子皆披甲上阵,也不过五千之数。」

怀舟万料不到这年幼兄弟竟能想出绝妙主意,也虽冷漠高傲,却绝非目下无尘,对真才实学之士素来敬重,当下对怀风另眼相看,轻声赞许:「这办法甚好。」

怀风还是孩子心Xi_ng,受这一赞,大是得意,觉这哥哥

脸色虽难看些,倒是识货得很,当即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编贝似玉白牙齿。

宗室子弟因习于勾心斗角,无不少年老成,他这般赤子心Xi_ng真真是皇族中的异数,怀舟看得有趣,脸上刀削斧凿般的刚硬棱角亦见柔和。

怀风口齿伶俐通熟军情,不多时便将此次兵祸来龙去脉并渤耶人马装备解说得一清二楚,说完,觑一觑怀舟脸色,「哥哥觉得今晚这仗如何打才好?」

怀舟谙熟哀牢关地形,方才一面听怀风讲解一面在脑中揣测渤耶行军途径,顷刻间已成竹在X_io_ng,淡淡吐出两个字来,「伏击。」

怀风眼睛眨几眨,嘴角微微翘起,「在哪里埋伏?」

「野狼坡。」

雍祁钧犹自合眼不语,犹如老僧入定,怀舟却知父亲必在留神倾听,不少得将自己推算和盘托出。

「哀牢关山势陡峭,绵延数百里,左近二十里内可通往北燕境内的道路不过两条,皆为我军修筑关卡把守,渤耶人少,我若是率军之人,必舍不得浪费兵力攻打守军,平白损伤人手,最便捷之道乃是绕过守军侵入,抢完便跑。西南方的野狼坡虽高些,但坡势极缓,尽可策马通行,据此不过三十里,乃是除关卡外最近的通道,离渤耶现在藏匿的松林也仅二十余里,五千人策马疾驰,一炷香功夫便可抵达,翻过山坡后折而向东十余里,便是几个人烟稠密的村镇。敌人订于子时进攻,定是想于寅时前打道回府,届时天尚未亮,遭抢的百姓即便前来求援,我军兵士尚未起床,待整顿好人马前去,渤耶人马亦早去的远了。」

怀风听完,双眼闪闪发亮,雀跃拍掌,「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想的。那野狼坡两侧布满松林、山岩,地势又稍高些,正将一段坡道夹在当中,咱们埋伏六千人马,足可击退渤耶。」

「六千不够,八千才行。」怀舟摇头,斩钉截铁道:「六千人伏于野狼坡,另率两千人自这里出关,绕到关外西北方向的那片苇荡,那是渤耶退回部落领地的必经之地。渤耶一族极重复仇,若不能在此截杀殆尽,徒留后患。」

杀伐决断间凛冽森然,只听得怀风陡然打个寒颤。

不知何时,雍祁钧已睁开双眼,看向长子的眼神中蕴含激赏,却夹杂着更多担忧。

默认了迎敌之策,雍祁钧取出兵符,「怀风,去点八千人马,让陈英给你们当副将。」

待怀风出去,雍祁钧默然凝视长子,良久无声。

怀舟安然稳坐,鼻观眼眼观心,竟是于父亲目光中这份沉滞凝重毫不介意,一派闲适。

好半晌,雍祁钧低低一叹,「在外这许多年,过得可还好吗?」

初入神兵谷,怀舟曾异样期盼父亲关爱,然雍祁钧十多年不闻不问,这份心思也就淡了,如水中望月,明知求不得,索Xi_ng望也不望,今日乍然间被塞颗月亮进手,不觉欣喜,倒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怔了怔道:「还好,师父、师兄都极照顾我。」

雍祁钧点头又摇头,「你师父待你自然是好的,只是再好,毕竟不比家里。虽说你母亲犯下大错,你却还是个孩子,与之何干,我实不该迁怒于你遣你出门,以致在外漂泊这许多年。」

怀舟母妃褚氏乃是雍祁钧正室,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子,出身名门身份尊贵,Xi

_ng情也难免骄纵些,为丈夫不喜,生下怀舟后愈发受冷落。其后雍祁钧另建别苑,暗中迎娶民女慕紫菀,竟以正妻之礼相待,生子怀风,偏宠母子二人,褚妃知晓后妒恨交加,命亲信手下戕害庶子,令堂堂皇孙从此成为去了势的废人,实是皇族中的一段丑闻,以致安王震怒,请旨太后将褚氏废为庶人,圈禁于京郊清莲观中。怀舟也受此之累,险些被废去世子之位,其后幸免,只因雍祁钧难于子嗣,一共两个儿子,幼子即已身残,自然不能传承宗嗣,对这长子便网开一面,借去神兵谷学艺之名,赶出家门了事。

提起生母褚氏所犯之罪,怀舟眼中微露黯然,「母亲罪过深重,父亲如此处置,也是应当。」

「你嘴上如此说,心里却难免埋怨。」雍祁钧噙了苦笑,缓缓道:「事过境迁,早该接你回来,紫菀也曾这般劝我,只是我一见你便想起你母亲,怒气难消。唉,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会不知儿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偏能狠心下那般毒手。你弟弟这一生啊……他这一生……便算是废了,我再宠他,也弥补不了你母亲做下的孽,我愧对他母子,自然也就没脸让你回来,只能不闻不问。」

怀舟从未与父亲如此深谈,今日甫回来,便听雍祁钧吐露心声,微觉纳罕,但不管怎样,这一番肺腑之情说出,将十数年隔阂击穿个窟窿,怀舟不觉微微震动,心湖深处似被投了颗石子,久久不能平静。

低低一叹,雍祁钧失笑自嘲,「到底是老了,总忍不住想起旧事,一想起来便要同人念叨,你才回来,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到让你心烦。」

冲着怀舟挥挥手,道:「去用饭罢,晚上还要领兵。也就这会儿能歇歇。唉,本该让你好生歇两日的,不是父亲不心疼你,实是我已时日不多,不过半年光景,也只得趁着死前这段日子尽量调教你们两兄弟了。」

怀舟此时才知父亲已到生死大限,愕然中倏地体悟到父亲苦心,鼻子微觉发酸,怔了怔道:「父亲春秋鼎盛,一时身子不适,怎么就说颓丧之语,等过几日边关无事了,儿子陪您回京让太医好生瞧瞧,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雍祁钧贵为亲王,更是当今圣上孪生弟弟,如此重病怎会没有太医诊治,父子俩均知这不过是宽We_i之语,但此时此刻,又有谁忍心戳破。

待怀舟出去,雍祁钧再掩饰不住,疲惫毕露,白丝帕子捂了嘴,撕心裂肺般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喘过气,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不禁苦笑,当真是阎王有请,不去都不成。

「紫菀,我过不多久便要去九泉找你啦。」

念及亡妻,雍祁钧眼中精光顿现。

他知妻子最放心不下幼子,故此百般谋划,总要在自己死前安排好怀风后半生。长子冷心冷情,难保不因生母之事怨恨幼弟,一旦继任安王大权在握,怀风处境堪虞,因此才有今日这一番恳谈,盼着怀舟解了心魔,日后才得兄弟和睦,便是他日阋墙,亦不会危及怀风Xi_ng命。

英雄迟暮,最忌身后事料理不清,雍祁钧眼中闪过担忧、凄楚,种种情愫不一而足。窗外明媚阳光Sh_e进来,亦驱不散一室凝重。

野狼坡

秋深露重,虽严冬未至,夜里也已冷得厉害,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转瞬又挂在草尖结成冰霜。

六千人马埋伏在树木后草丛中,马蹄裹布,马口衔环,一丝声息不见,寂如群山。

一株高大油松后,怀风倚树席地而坐,镶了护心镜的皮甲漆成墨色,与夜色融为一体。

今夜正是满月,清辉落得漫山遍地,便是没有一星火光,亦能辨得清一草一木,因此便越发小心,冷得难耐亦不敢稍作移动,只将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少年的手形状优美,修长白净,在刀柄上握得久了,已冻得僵硬,于是手指一根根松开又握住,反复几遍,恰似弹琵琶时的轮指,跳跃着拨动心弦,弹到人心里去。

怀风身旁,两匹骏马头并头卧在地上,身上盖了层枯草

,远处看来黑乎乎一大坨,倒像是座山岩,怀舟半倚半坐,借着这「山岩」遮住高大身形,同样持刀等待,凝神倾听四周动静。

入夜后,兄弟俩同副将陈英各领了三千人马埋伏在野狼坡两侧,两个时辰过去,穿得再暖也已被寒风吹透,怀舟侧耳间能听见不远处藏身的几个兵卒冻得牙齿打颤,咯咯有声,还听见有人正小声抱怨。

他内力深厚,纵是朔风如刀亦不觉如何难熬,但知寻常兵士定是难耐,不觉四下一瞥,目之所及,树后、草间,士兵正三三两两挤在一处取暖,林子深处,更有将几匹马赶在一处围成圈儿的,几人缩在中间避风。倒是怀风,独个儿坐着,蜷成一团,半张面孔埋在膝间,只露出一双眼睛,显是也冻透了,却一声不吭。

养尊处优之下还能吃得这般苦,怀舟此时倒真有些佩服这弟弟,见怀风手指活动间微带僵硬,略一迟疑,伸手去Mo,甫一触及,只觉握住了一块冰。

温热大掌蓦然覆盖在冻僵了的手上,好似泡进热水中,甚是受用,怀风不明兄长何以突然握住他手,却乐得借此取暖,不禁抬起脸,冲怀舟欣然一乐。

月光照耀下,怀舟看见弟弟眉眼弯弯,满是亲近友善,不觉化去几分冷淡,低低道:「伸手。」

怀风不明其意,却毫不犹豫,乖乖伸了左手出来,怀舟握住,运起太玄经,内力绵绵不绝自掌心传送过去。

怀风只觉一股暖洋洋热气自手上传来,顺手臂渐渐流向四肢百骸,冻僵了的身体便在这暖流下一寸寸苏醒。

如此过了盏茶功夫,手才被松开,怀风此刻浑身上下都已暖和过来,不禁开心:原来这总是板着脸的哥哥竟是冷面热心,照这般看来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哥哥……」

怀风低低叫道,刚想道谢,却被一掌捂住嘴巴,随即听见怀舟一声低喝:「噤声。」

便在这时,士兵们也骤然安静,四周只剩一片风声,顺着北风,远方一阵纷乱马蹄声飘进每人耳中。

怀风抬头上望,月亮尚未行至中天,还是亥时初刻,渤耶人马竟是提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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