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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尤当九住在山yao的吊脚楼里,回家路上要穿过一洼洼的梯田。田就盘在山上,都是月牙形状,像踩花山时姑娘D的大银角。寨子里的人一年只种一季稻,但在冬天也把稻田放满水,一来是为了养地,二来是防止来年缺水。亮晶晶的梯田倒映着云彩,太阳把整座山照得跟镜子一样。尤当九*脚踩进田里,泥巴飞溅,这面镜子就碎了。

他个子小又背了个大书包,红着脸喘粗气,但仍然不肯放慢脚步。他得在天黑前赶回家,老师说今晚落火箭,快回家好告诉阿公。

尤当九的族人世代吃穿靠着这片山,老天降下什么,山就接着什么,比如丰富的雨水,茂密的竹林,鲜红的菌子。所以邻近的卫星发j中心刚刚建成时,烧成火红的一级火箭残骸掉进山里,人们还以为那从天而降的是福慧的宝物。年轻人从坑里把火箭碎片刨出来,再抬回寨子,每家每户都攒下了几件怪模怪样的铁疙瘩。

可渐渐地,天上落下的铁块变多了。每年糯稻熟成时,镇上的老师和领导就发通知告诉大家,哪些天卫星发j基地有任务,需要村民减少外出。

而到了那些晚上,即使躲在家里也都能听见轰隆隆一阵声响,就像姜央打雷公,黑云里闪过一道暗红的光,一开始光是闷在云里,紧接着光越来越亮,再在墨色的天上拖出好几_geng刺眼的尾巴。

那些尾巴一边燃烧一边坠下,大的落在田里砸出个shen坑,庄稼就倒下一大片。苗民放养在田里的稻花鱼秋收时最肥,铁块坠下,水田被狠狠搅浑,泥巴翻涌,第二天天亮只看到一池鱼儿翻着白肚皮。

小一点的火箭残骸落在吊脚楼上,砸飞好多屋瓦,再把瓦下的木板钻出个窟窿。吊脚楼的楼底关猪羊,二楼住人,三楼则堆放全家一年的口粮。要是烧得*红的铁块在谷仓里燃起了火,这户人家一整年就是白忙。

到了尤当九上小学时,村里的成年人已经怕极了「卫星发j」这四个字。唯有孩子们还保持着好奇,在那些姜央打雷公的夜晚里,他们从紧闭的门窗探出头,想看看传说中给祖国带来了富强、给生活带来了希望的火箭到底长成什么样。

今天,学校里的老师说,晚上要发j的是广播电视直播卫星——「中星 9 号」。这是一个光荣的使命,在即将到来的 2008 年北京奥运会上,它将承担直播信号的转发任务,把奥运健儿夺金的画面送到祖国各个角落,送到人们的电视屏幕上。

尤当九家里刚买了一台 21 寸大彩电,吊脚楼上也竖起了卫星天线。阿公听尤当九讲完这个消息,长长吐出一口烟。他的烟丝像新烤的,但烟枪是一杆老烟枪,银制的烟zhui上原有一圈云雷纹,早被磨得又滑又亮。

「劳碌命。阿公自言自语。」

尤当九回家没多久,推门进来了几个中年人,和往常一样,他们是来请阿公做卜的。火箭残骸落到谁家地里是不长眼睛的事,但尤当九的阿公是远近闻名的巴代雄,他能做族人的眼睛,看见还没发生的事情。

阿公的zhui和脸都长满了褶皱,旧头帕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被烟草熏得蜡黄。他的全名叫做「九勾羊」,没有姓,这里的人施行祖孙三代连名,把父亲和爷爷的名字缀在孩子的名后,每个孩子都会带着三个人的名字过一生。

「勾」和「羊」是阿公的爸爸和爷爷,「九」才是属于祖父的名字,意思是桥。阿公生下来体弱,于是他被寄养给了村尾的一座石桥。人们会把多病的婴儿过继给随处可见的生活必需品,比如桥梁、板凳、石头、樟树,因为这些粗陋的物件能给孩子带来长寿和智慧。

阿公出生不久,一条新路从山脚修到了村口,所以他名义上的父亲——那座石桥变得人迹罕至,石缝里长出了青苔青草,渐渐回归成了山野的一部分。但九勾羊每年还是带着米和r来桥边祭上一祭,正因为如此,桥才继续眷顾他,让阿公成为最优秀的巴代雄,能吟诵十八代王丰功伟绩的长诗,也可以为寻常人家祭最灵验的喜香。

这天傍晚,阿公换上青_yi对襟衫,青丝巾裹头,来到村口一棵树下,树是棵很老的樟树,大约要 10 个孩子的小胳膊才能环抱过来。在尤当九的记忆里,这棵树从他一出生到现在一直没有变化,终有一天,等到自己的胳膊变得粗壮了,也许可以用 4 个胳膊抱下来。

村里十几个中年人在旁围成一圈,他们都是一家之主,代表每一个在这座山下繁衍了千年的家族。从几年前开始,火箭坠落之日的傍晚,他们都会来找九勾羊卜一次,因为阿公提前知晓大山的秘密,说出大山能看到的所有灾祸。

太阳落下了,光线暗淡起来,远处的山头就像九勾羊吐的烟圈,融进灰蓝的天色里。大树*影下,十几个中年人的脸变得晦涩不明,小个子的尤当九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却能看清楚他们的表情,那是凝重、严肃、没有一个是眉头舒展而快乐的样子。

阿公让尤当九从家里取来一个正方形的木簸,这块木料有些年头了,厚厚地覆盖了一层浑浊的包浆。阿公把求卜者带来的米和钱倒进木簸的凹槽里,再在米里浅浅埋入一条旧布巾,那是从尤当九的旧褂子上扯下的。然后他点燃三炷香,烧三张纸,吞烟三口,嚼米数粒,面对着樟树坐下。

九勾羊口念含混不清的卜词,用力将木簸顺时针旋转数次,晦暗的光线下,白色的米、黄金的钱和黑布筋在簸里碰撞,翻滚,转成了一个*白色的旋涡。

尤当九看到漩涡里的颜色汇成了一颗星星的形状,星星在夜空中蹿跳,上升,然后产生一个爆炸——火红的铁块散到地面上,有的掉入田里烧干了田水;有的掉进村尾,砸塌了猪圈,老M_猪全被压死;更多的铁块掉进掉到了山里,火星四溅**

木簸里的颜色热烈翻腾,就在尤当九要被眼前的景象xiJin_qu的时候,阿公的手停了。色彩就那样分离开来,恢复成了白色的米、黄金的钱和靛黑的布筋,各是各的静静躺在那里。

九勾羊似乎消耗了很多力气,他缓缓张开口,用老烟嗓问尤当九:「刚刚看见什么没有?」

尤当九抬起头对着阿公:「看见了,西边。」

九勾羊点点头:「是西边。」

尤当九试着扶阿公从地上站起来,他_gan到阿公就像秋天的稻秆,一拽拉就会倒伏在田里。旁边有人捧来了一个铁缸子,里面是加了*米和花生的油茶。尤当九最喜欢这种茶,将油、食盐、茶在锅里闷炒到冒烟,再加水煮开。茶水冒泡时放入玉米、黄豆、糯米饭,喝的时候,谷物的香气和茶香一起钻到鼻子里。

阿公喝完油茶,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向众人解释木簸里的钱币和布筋变化的象征。

米没有洒出,钱币也没有互相碰撞,这代表他们求证的事情确实要发生—有灾祸要从天而落到村里。而布筋随着米的运动绕成了四个弯曲的一团,这预示着从天而落的东西属火,落入田间之后却有了金,就是西边。但是落下的东西数量不大,也不会造成灾难,只是会让村民蒙受一些经济损失,因为钱币没有shenshen埋入米中!

九勾羊将木簸里的米和钱倒进他随身的蓝印布包里,按惯例,那就是村民们给巴代雄的报酬。木簸归则尤当九收好,这法器将来会连同阿公的名字一起传给他。

「阿公,为什么簸里的米知道还没发生的事?」尤当九跟在阿公身后,边追边问道。

「尤,我问你,米是怎么来的?」

「谷子在山上成熟了,晒干后用石臼舂开,筛去糠就是米。」

「米是用来做什么的?」

「可以做的太多了,吃的糯米饭、花粥、糯米粑,喝的米酒和油茶,还可以用来腌酸r**」尤当九认真回答。

「从我们住进这片山开始,米就长在山上;从我们住进这片山开始,祖先就靠米生活。祖先生下子子孙孙,稻谷也一代代播种收割。从远古以来,从有四季以来,无论什么东西掉在山里,山都记得。而米是山的化身,是我们和山的纽带。能够弄懂米的秘密,就能知道山想说什么。」

「我不太明白。」

「我们种米吃米,米也成了我们body的一部分,你要学会看懂米的语言,以后才能成为一个巴代雄。」

九勾羊说道,他正在准备晚上驱星使用的活物。他们来到了自家吊脚楼下,这里用小竹篱笆围出了个_chicken_圈。尤当九边说话边在_chicken_群里扑腾,吓得M__chicken_离巢,一屋子_chicken_毛纷飞。

「但我为什么要成为巴代雄?」

「巴代雄要唱歌。」阿公神秘一笑。

「这个我知道,巴代雄祭祖请神都要念唱,歌词是连接祖先与山林的旋律。祖先听了就知道是哪家有灾祸,大山听了就知道哪家要帮忙。」

「年轻的答啤听了就知道你的心思。」阿公对尤当九说。

答啤是漂亮姑娘的意思,阿公让尤当九不要再下地吓_chicken_,要学着他的样子,在_chicken_群的周围走来走去,让_chicken__gan觉人对它们没有危险,才会放松。

「答啤?」

「巴代雄都有好嗓子,嗓子用来唱祭诗,嗓子也用来唱花山。阿公年轻的时候,夏天的花山节还没有那么热,但是答啤的眼神比现在的天气还热。哈哈**阿仰是年轻人眼中最火热的花,但只要阿公一开口,那双鹿一样的眼睛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nv仔最烦了,学校那些nv的留长头发,体育课跑起来头发飘到我脸,我扯一下她们就哭。」尤当九嘟囔道,声音不大,但九勾羊听到了,他拍拍孙子的肩膀,他知道不用自己教了,这将来绝对会是一个好情种。

九勾羊佝下身,在离自己近的地上撒点食,又抓了一把糠在手里,越来越多的_chicken_凑过来,他轻轻fu_mo,动作很慢。等到_chicken_放松了警惕,他找准时机,快速抄住一只大公_chicken_的tui,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它的翅膀。大公_chicken_就傻眼了,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哀嚎。

然后,公_chicken_的脚上被绑了红线,尤当九捧着它来到樟树旁。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十多个村民点着火把和蜡烛陆续前来,将啤酒、三块猪r放到树下。树上接了一盏电灯,橙黄的灯光把人脸照得发光。树下的方桌摆放着一斗大米,上ca三柱香,正前方是一块放在碗中的熟猪r,碗上有一双筷,而桌子tui上红绳拴着那只大公_chicken_。

一旁的炭盆已经烧好冒着火光,他们的准备工作就绪。

驱星仪式开始了,九勾羊把蜂蜡团成三颗拇指大小的丸子,分三次扔入燃烧的火盆中。这是为了用蜡暂时封住在场其他巫人的法术,好让驱星仪式免受打扰。火*tian到了蜂蜡团,滋滋一声窜到阿公的yao那么高。

九勾羊面对众人,开始唱念经文:「十九位金柱公公,十九位银柱爷爷:你们住讷勾村,你们居讷熟寨,不来我用稻粒来喊,不回我用米粒来送。稻为媒介,米来领路。」

紧接着他开始吟唱十八代王的丰功伟绩、寨子里祖先的名字和他们的故事,一个个的名字都有自己独特的发音,不能念错,也不能颠倒,更不能打断。

九勾羊每吟唱完一段就要卜卦一次。尤当九负责将地上的筶子捡起来交还给阿公。桌下的大公_chicken_已经被人割开脖颈,血滴滴答答进了一个盆子。_chicken_血将流尽时,_chicken_被放到煮沸的开水中烫过再褪毛,然后放入锅中煮,每个部分都要切下一小块敬神。

阿公右手持蚩尤铃,为每一段卦相祈福,蚩尤铃拖下好几段布条,随着阿公的吟唱轻轻摆动,铸在铃把上的蚩尤头像则怒目远视,看着尤当九,看着阿公,也看着无数代在山里生活过的先人。尤当九第一次发现蚩尤的眼睛是那么圆,顺着他的眼光方向望去,在火光最shen处,他看见了一队人,他认出了几个在经文里出现的祖先,比如长着一张黑脸最会种地的榜,曾经杀过一只虎所以浑身披着虎皮的勾,还有羸瘦但能唱出优美情歌的桑。

队伍最前面的是刚死去的那只大公_chicken_,脚上还绑着红线,走路一摇一摆的样子,仿佛没了它就没了方向。尤当九想起那只公_chicken_刚刚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还是那么不情愿。但如今却撅起Xiong膛,带着祖先们从一座石桥上走下来,又再走到村落shen处去。

三炷香烧完了,阿公停止了念诵。

为了沾沾灵气,众人将米饭以及煮好的羊r、_chicken_r分别装进碗里,分发下去食用。驱星仪式到此就算结束。

「祖先怎么说?尤当九凑到阿公面前问。」

「他们带着今晚的灾星走了。」

「他们就那么听你的话?」

阿公重重敲了一下尤当九的脑门,尤当九痛得嗷一声叫。

「什么叫听话!从古到今,这座山承接了天上落下来的一切,冰雹、雨水、灾星、雷电**祖先心生怜悯,愿意用大山的力量为我们避开灾祸。」

「那祖先留下的_chicken_tui我可以吃吗?尤当九问。」

「想吃就吃。现在A,这只雄_chicken_正领着祖宗们回到天上呐!」阿公把一_geng_chicken_tui夹进尤当九的碗里,笑眯眯地说。

这天晚上,卫星发j时漫天红光,但火箭残骸却没有坠落到村西,村西阿婶的那头老M_猪第二天产下了十只崽,每一只都是M_的。

两个月后北京奥运会开幕,阿爸阿_M从城里回来,帮着家里收稻谷、做粑粑、腌稻花鱼。一家人围在彩电前看夺金热门的跳水比赛,信号从他们头顶上方万里之外的中星 9 号传来。

「为什么要跳进水里呢?」尤当九问。

「怕是水里有鱼!比赛谁捉的鱼多!」阿公在门槛上磕了磕烟锅。

尤当九缠着阿爸讲城里的故事。阿爸告诉他城里楼_F_高,在高高的楼_F_下,nv仔都穿着漂亮的花裙子走来走去。

阿公打断他:「楼_F_高,有五月的花杆高吗?花裙子好看,有花山场上阿仰穿的织锦百褶裙好看么?」

看阿爸不答话,阿公笑着抽了一口烟。

阿公让尤当九跟自己学习赞颂十八代王的长诗。长诗很难记,祖宗和先王的名字更加难记,但得连贯着念完,不能颠倒,不能停顿,尤其不能在讲到勇士们遭受磨难的地方停顿,那样会带来厄运。所以,任何在祭祀场He背错长诗的巴代雄都会被族人唾弃。

尤当九很聪明,阿公念一句他能记下一句,伴着芦笙唱出来,歌声洪亮又悠扬。

「将来一定做个通天的巴代雄!」阿公说。

但是,与背诵米卜卦相、祖宗名字比起来,尤当九更喜欢看电视。他喜欢看电视里穿着泳装参加比赛的男男nvnv,水上芭*是他们在浅水里捉鱼,那肯定是鲢鱼;跳水是扎进shen水捉鱼,那就是鲤鱼。鲢鱼煎烤成焦香最好吃,鲤鱼用小虾和大米沤成酸汤鱼最鲜美。

谁捞的鱼越多分越高!这不难呀,未来他也能去参加奥运会。

半个月之后,奥运圣火在北京熄灭,梯田里也只剩下了一截截的稻秆,父亲阿当和M_亲一起回城里,走的时候带走了尤当九。

尤当九记得临行之前,阿公用烟杆子戳戳他的脑瓜,「好好给我背下来,」他说完转过身子继续抽旱烟,不走出门送尤当九。

「爸。」阿当对着九勾羊的背影喊,他们一家三口已经站到了门前。

「走吧,走吧,大山有他的决定,你们有你们的。」

「阿公,燕子一回来我就来看你。我背好你教我的咒语!」尤当九抹开一把鼻涕,边哭边说。

「不是咒语!那是祖先的名字,你哪天回来了就知道,祖先一直都活在你的名字里。」

阿公到了最后也没转过头来。

尤当九再也没有见到阿公。

这年冬天阿公死了。就在孙子放假回来的前三天,九勾羊独自在屋里,就像他知晓大山的所有秘密一样,阿公似乎也知晓了自己命运里的所有秘密。他换好了一身青_yi对襟衫,青丝巾裹头,坐在一把老旧的木椅上,谁也没打扰,他就这样永远睡着了。

葬礼进行了yi_ye一天。巴代雄能让生灵和死魂对话,原先都是阿公为各家各户做法事,他人善,只向丧家收三枚_chicken_蛋。如今他去世了,来送他的人围满了寨子。

巴代雄不会在祖屋直接入殓,人们把阿公放到一把太师椅上,一路翻山越岭抬到祖坟,再在那儿入殓下葬。阿当在一旁护住椅子,不让阿公的尸身坠下,一位三十多岁的巴代雄走在太师椅前,他叫做阿宝,向九勾羊拜过师,这次由他唱颂经文送阿公上天。队伍的最前面则是尤当九,他捧着一只大公_chicken_,_chicken_爪上还是系着红线。这次不用阿公告诉他,尤当九也明白,一会儿就由这只大公_chicken_带着阿公三分之一的灵魂上天。

十里山路,长长的送葬队伍穿过村尾那座石桥,那是阿公名义上的父亲;也穿过数不尽的梯田,阿公在那些山上的田地里耕作养鱼,喂大了阿爸和他的兄弟;还路过山yao上的樟树,阿公曾在树下用洪亮的嗓门唱出祭文,驱散从天而降的火箭残骸,也设坛做法,为一村人求下雨水和丰年。

最后一抔土堆上了九勾羊的坟,年轻的巴代雄阿宝让每个人都说出一种阿公最喜欢的事物。这样,等一会儿阿公上天时,快乐的记忆会把他包围。

「金黄的烤烟丝」

「他的老烟枪」

「宝贝孙儿阿尤」

「那一圈他养的_chicken_」

「他卖M__chicken_换来的老酒」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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