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原衫为汤玛斯一家准备了很多日本特色的礼品,足够塞满两台车的后车厢,于是又安排了一台车专门放礼物。但早上清点物品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件很重要的纪念品。汤玛斯直说没关系,但加贺还是叫林景禹开车回去拿东西,再送来机场。
两辆车是同个款式,林景禹走向左边那台时,被加贺拦住。
「开右边这辆,油箱是满的。」
「好!」
林景禹没有意见的走向另一辆,打开车门进去,发动前还朝加贺原衫摆了摆手。
加贺也难得的摆手回应,见车子发动,就招呼汤玛斯等人上车,然而这时就看见还没开出停车场的林景禹突然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老板,有危险!」
他一把抓住加贺原衫的手臂,将他推开,然后扑向正要上车的汤玛斯先生。
「趴下!」
吼声被突然响起的爆炸声淹没。
加贺原衫被气流冲击得跌坐在地上,脸颊感到一股热浪,几秒钟前他要上的这台车车头被炸了个大窟窿,正窜起熊熊火焰。
汤玛斯夫人和小汤玛斯尖叫着将林景禹和汤玛斯先生拉出火焰的包围,加贺原衫踉跄着跑过去,只见汤玛斯先生被林景禹护在身下,只受了些擦伤,而林景禹……背后已经一片焦黑。
工作人员一边报警还打了救护车的电话,一边拿灭火器来灭火。混乱中加贺蹲下身,手指探向林景禹鼻下,测到虽然微弱、但是还算平稳的呼吸。
这小子没死……这小子本来应该死的,应该开另一台车在高速公路上爆炸身亡!可是怎么会变成他为了救自己和汤玛斯,而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了?
汤玛斯惊魂未定的问:「怎么会这样?是『他们』做的吗?」
「您还是先回美国吧,我会把事情查清楚。」
小汤玛斯不情愿,但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在员警来之前上了去机场的车,临走时抓着林景禹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又亲。
「上帝保佑,你会没事的!」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林景禹被小心翼翼的抬走。加贺原衫走进宾馆后的小巷,上了一辆全黑的休旅车,佐伯胜坐在里面,一脸的惶恐。
「先生,实在抱歉——」
加贺原衫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废物!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佐伯直接跪了下来,低着头:「是我的错!」
「到底怎么回事?」
「美国那边找的人,的确是在我通知您的那台车里安装了炸弹,昨夜我安排人一直在监视着,这是没错的。可是怎么会变成另外一台车,炸弹的类型也跟我们事先调查的不一样,我实在是不清楚——」
「你一句不清楚就差点害死我!炸弹被掉包?怎么可能是掉包,我看是两台车都被装了炸弹,只是一台是变速计时,一台是感应计时,你居然没发现?!」
加贺原衫看了看自己跌倒时擦伤的手掌,心底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林景禹及时示警,恐怕被救护车拉走的就是他自己了。
「请先生惩罚!」
「装炸弹的人现在在哪?」
「已经控制住了……您看是……」
「把搜集的资料传给汤玛斯,人就秘密的处理掉!」
「是!」
「警方那边疏通一下,不要让外人知道受伤的是林景禹。」
交代了清楚之后,加贺原衫赶往医院,林景禹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他的状况还算可以,后背只是皮肉伤,清洗伤口再缝合就行。脑子受到了一点冲击,但没有形成瘀血,多休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么近距离的冲击,居然只是这种轻伤,这小子还真是继承了林家人一贯的好命,或者说,一贯的蟑螂体质,怎么打也打不死!
「老板……你可以说我是猫的体质,九条命!」
加贺原衫腹诽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嘀咕出声,正巧被麻药刚过、幽幽转醒的林景禹听到。因为伤在后背,所以林景禹上身赤L_uo着缠满了绷带,趴在床上。
加贺原衫凑近,一脸关心下属的好上司笑容:「别担心,你的医疗费公司会负责。」
「谢谢老板!」林景禹扭着头,呼吸有些困难,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格外苍白,讲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颇有几分柔弱的味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车子有问题的?」
「老板,那台车,这些一天一直是我在开……所以我对它很熟悉,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而且,我离开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计时器的声音……你知道我是学相关科目的,对这个很敏感……」
「是的,触发式炸弹,一解开车锁就开始倒数计时,十秒钟后爆炸!」
若放在平时,加贺原衫未必就发现不了,但是当时他整个人沉浸在送林景禹「上路」那种期待又失落的复杂情绪中,忽视了很多细节。
「发生爆炸的时候,为什么去保护汤玛斯?」
「汤玛斯先生在日本出了事故,老板很难向美国的合作伙伴交代。」
「这么说,你是为了我?」
林景禹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的凝视着他:「我是老板的人!」
「……」加贺抿了抿嘴唇,帮他拉高被子,轻声道。「你休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被林景禹凝视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心底一暖的感觉。
如果林景禹不是林皓的侄子,不是被他夺走大部分产业的林家的子孙的话,也许他会培养他成为佐伯胜那样的角色,甚至给予更多的许可权和信任。他也相信林景禹能做得比佐伯胜出色很多,最起码,不会连除掉一个人都一再的失手,还险些害自己丧命!
晚上,汤玛斯打来电话。他一下飞机就接到了传真,见果然是自己猜的那样、给加贺原衫带来了麻烦连连致歉,并表示这份情他记住了,一定会还给加贺。
加贺安We_i了他几句,问:「人我还留着,你看……」
「处理掉吧!是谁派去的我心里有数,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你也当心。」
汤玛斯在美国惹了一些麻烦,遭到追杀,虽然已经找了位高权重的人帮他摆平,还是需要些缓冲时间,于是拖家带口的来日本避难。可是他没想到,那些人是铁了心的要解决他,联系了日本的黑道动手。
这件事被加贺提前获悉,本来可以事先解决,但他脑子里动起借刀杀人的念头。
根据事先的调查,炸弹是变速感应爆破器,一加速到四十公里以上就会爆炸。于是他让林景禹开一辆装了炸弹的车回东京,上高速公路的时候就会被炸死。事情的确不是他做的,林家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头上,也只能自认倒楣。
可是因为佐伯胜的疏忽,被林景禹逃过一劫不说,自己还险些丧命,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的收获就是让汤玛斯领了他一份天大的情,他可要好好盘算怎么利用这份恩情多榨点油水才行!
名古屋虽然离东
京不远,但加贺原衫还真没怎么好好来玩过,这次林景禹在这儿养伤,他索Xi_ng就把休假始发地放在这里。
林景禹如蟑螂一样,按他自己的话是九命猫一只,很迅速的恢复着,不到一个星期就光荣出院,自觉自动的当起了加贺原衫的游伴。
公司的事情都被推给了机要秘书们处理,如无必要不许打扰他们,只是林景禹这边有个紧迫盯人的主,小汤玛斯几乎一天一个电话,每次都很缠绵。
林景禹和他还挺有共同语言,也陪着他聊,只是从脸上是看不出一点暧味。
这天两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加贺原衫看着林景禹被电话烫得红红的耳朵,调侃着问:「他在追求你?」
林景禹没有丝毫回避的承认:「嗯!」
加贺放下餐具,啧了一声:「小孩子的热情总是过剩……新鲜劲过了就好了……」
「也许吧,但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怀疑他的真心!」
加贺双手撑成一个拱形,垫在下巴下面,盯着林景禹,问:「看起来你很享受被他追求。」
「有人喜欢总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你……喜欢那种男人?」
闻言,林景禹那白开水一样的直白眼神又出现了。
「我比较不挑。」
不挑……这真是个好回答。不挑的是Xi_ng别、肤色、还是Xi_ng格呢?男女通吃、黑白都行,来者不拒?看不出,林景禹居然是这么放纵的人!
「这么说,那小鬼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了?」
林景禹笑了起来:「嗯……这要看老板的态度!」
「我能有什么态度,这是你的私事!」
「我以为,我们俩之间,还是有些私事上的往来……」
「绝对没有!」
「好吧,你怎么说都行!」林景禹将刚上桌还冒着热气的菜推到加贺原衫面前。
林景禹的身体虽然恢复得很好,但后背的伤拆了线还是不能碰水,而且还要抹药膏,不然伤口会又疼又痒。
第一次林景禹找加贺原衫帮他擦药的时候,加贺厉声拒绝:「你可以找宾馆的工作人员,我不会上药!」
「老板……」林景禹握着伤药,并不气馁:「据我所知,你大学选修的是药剂专业……我还记得,你当初在美国可是用放倒过我的,现在却说不会擦药,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在骗吗?」
「你不怕我再放倒你一次吗?」
「不怕,而且,如果你想让我倒下,那我就倒下好了,不麻烦你浪费!」说完,自顾自的脱了上衣,趴在加贺原衫的床上。
「你……」加贺本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看到他背后纵横的伤痕,就没办法下手。毕竟这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能伸手打负伤的「恩人」!
指尖沾了药膏,游走在林景禹凹凸不平的背上,粗糙的触感、触目的颜色,都让人的心底受到些冲击。
「会留下疤痕吗?」
「医生说,只要我注意饮食,别吃辛辣的食物、别喝酒,加上一些美容措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头还疼吗?」
「不疼,别担心!」
担心?对一个设计着把他的脑
袋炸开花的人说「别担心」?
加贺原衫干笑了几整,犹豫了一下,又问:「回来救我的时候,想到也许会死吗?」
「没有,我不能死。」
「怎么说?」为什么是不能死,而不是不会死?
「父不问世事、母事业全毁、弟天真年幼,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加贺原衫的手僵住,将药瓶放在柜子上,站了起来,严肃的问:「你恨我?」
林景禹抬起头仰视着他,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释然的笑:「老板,你忘了,我对你说过……我们家,接受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被我夺走了,怎么能没有恨?」
「不是被你夺走,是我们自己没能守住!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仇恨,这就是利益之争,你赢了,我父亲输了!你赢在有胆识、相信祁子嘉;我父亲输在有野心、也相信祁子嘉!这就是像是在赌博一样,敢睹,就不怕输!」
加贺原衫笑了,Mo了Mo林景禹的头发,拍着他的肩膀说:「趴好,药还没抹完!」将药膏沾满双手,继续温柔的涂抹起来。
林景禹,真是个可怕的人!即使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嘴巴里没一句真话,但有一瞬间,加贺原衫几乎相信了。相信林景禹心中坦荡,毫无芥蒂,相信他和他能做朋友!
不过,即使不信,也不妨碍他对林景禹慢慢拾回了最初的那种欣赏。
两人沿着新干线一路游玩,刻意避开了大城市,专往风景如画的小村庄跑。但这些地方美虽美,住宿条件却不太好,只有小旅店。幸好不是旅游旺季,房间还是够的,加贺原衫不觉得自己有接受林景禹到能和他睡一间房的地步。
是的,接受!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加贺原衫对林景禹的接受度大大提高,有些计划也在悄悄的做着改变。也许,他不用除掉他,留下他一条命,对自己更有价值。
这天来到的村子有一片又一片的木莲,硕大的花瓣有些像荷花,但比荷花来得有朝气很多。村子比较偏僻,又没什么知名的风景名胜,很少有外人来,连个像样的旅馆也没有。
村里人倒还好说话,反正年轻人都不在,空房也多,可以借民宅给他们住,住宿费看着给就行。比起破败的旅馆,民宅还有些样子,于是两人住进了一间土木结构的小房子,简单收拾了下,就跑出去看花海。
林景禹举着相机,对着木莲花田取景,一只小黑狗摇着尾巴跑过,脑袋上不知被哪家孩子戴了朵花,他索Xi_ng追了进去,拍个不停。
加贺原衫跟进木莲花田,浓郁的香味让人有一种喝了美酒的晕眩感。摘下一片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喀嚓!喀嚓!」林景禹拿着相机,连拍子几张。
加贺原衫不禁有些尴尬,拍掉手上的花瓣,瞪着眼睛问:「你被小汤玛斯传染了?看什么都拍?」
「因为怕忘记,所以要拍下来这美好的瞬间!」说着,林景禹弯腰捡起加贺丢掉的花瓣,也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夹进记事本里。
加贺的眉毛拧了起来:「美好的瞬间……我和戴花的小狗一样都是美好的瞬间?」
「对,戴花的小狗、授粉的蝴蝶、飞过天空的大雁……还有你,都是美好的、值得永远珍藏的瞬间。」
「你就不能拿我和人比较——」
「你是与众不同的。」林景禹靠近,轻啄了下加贺原衫的鼻尖,「没人能和你比较!」
加贺原衫捂着鼻子,眼睛微眯起来。他越来越怀疑,林景禹根本是个情场老手,甜言蜜语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肉麻的举动对谁都能做得自然而然。可偏偏亲昵过后,他又是那样的冷静自若,自己要是发脾气,反而好像是将他的话当真了一般。
村子是块湿地,被小溪环绕着,汛期溪水很充沛,在午后的阳光照Sh_e下,水气浓重的溪面形成
了一道彩虹。
林景禹挽起裤脚,踩着石头来到小溪中间,用手碰触虹桥,转头招呼加贺原衫也来MoMo。
加贺摇摇头,眯着眼睛沐浴阳光,闻着花香,欣赏美景。彩虹很美没错,但不能收入囊中,便没有必要冒着沾湿裤脚的风险去触Mo,更何况是没有手感的光学原理。
「老板,你看溪里还有鱼——」
林景禹还没说完,一条肥鱼跃起,然后一头撞在林景禹脚下的石墩上晕了过去。林景禹捡起鲜鱼,几个大步回到河滩,兴奋的甩着鱼尾巴。
「哈哈,这就叫自投罗网,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回到村子已径是傍晚,两人都饥肠辘辘,一打听这里唯一一间餐馆的老板一家去参加婚礼了,明天才能回来,他们今晚只能自己做饭。借房子给他们的人送了些米和青菜,和鱼一起摆放在灶台上。
加贺原衫审视的看着这些简陋的东西,最后妥协般的对林景禹说:「好吧,你去烧饭吧!」
「我?」正在拍打被子的林景禹一怔。
「是啊,你!」
「可是我不会!」
「你——」加贺原衫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两人眼观眼鼻对鼻的对峙了一会儿,最终一起向厨房走去。
厨房还算干净,没有天然气,底下一个空空的大炉灶,是要烧柴的,幸好旁边就堆着一把干柴。
林景禹蹲下升火,他只知道把干柴点着放进炉灶里,却不知要如何吹风如何添柴,于是搞得浓烟滚滚,咳嗽个不停,一张俊脸也被熏得黑漆漆的。
加贺原衫连忙退出厨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都是污垢,于是走到井边,将小木桶放下去打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用,绳子居然腐化了,打第三桶的时候,就断裂了。
两桶水,只够装满一个小铁锅,或是用来煮饭、或是用来洗鱼,但加贺更倾向于拿这个来洗脸。
这时厨房里传来林景禹的呼喊,他抱着一个密封的坛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这……是米酒?能喝吗?」
揭开封胚,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真是不错的酒,立刻勾起了加贺肚子里的酒虫,当下决定用这一小锅水洗鱼做下酒菜!
加贺拎起鱼正要处理,这鱼竟然醒了,甩着有力的尾巴搧了他一个耳光,加贺愤怒的将鱼摔在砧板上,林景禹赶忙抡起菜刀狠狠的拍了一下,鱼当场晕死过去。
「接下来……怎么做?」
「这个……炖鱼汤的话,和水一起放在锅里就行了吧?」
「不用脱皮吗?」
「那个叫去鳞吧……」
「好吧,去鳞,你来!」林景禹将刀递到加贺原衫面前。
加贺镜片后的眼睛瞪大,手藏在袖子里,完全不肯露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最后林景禹拎起鱼尾,将它丢进锅里,拍了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表情:「带皮的,应该会更新鲜!」
「……」加贺原衫推了推眼镜,重新打量了林景禹一番,越来越发现,这小子的本Xi_ng绝对和「认真严谨」沾不上一点关系。
锅里在煮着鱼,两人利用这时间,已经
将米酒倒进碗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起来,锅里突然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林景禹放下酒,拿起了刀,逼近灶台。加贺深吸一口气,正要掀锅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质的盖子被顶翻起来,那鱼一个跳跃,带着一身滚烫的热气,直朝着加贺原衫的面门冲了过去。
饶是见过大风浪的他也被吓到跳了起来,一脚踢翻了酒坛子。林景禹赶紧捞起坛子,可是为时已晚,干柴遇酒瞬间被烈焰吞噬,小小的厨房顿时成了火海。
水桶掉进井里打不上水,灭不了火的两人只得跑出去救助。
村子不像城市里一户挨着一户,这间民房最近的房子也要跑几分钟,叫了人一来一往间,整个厨房都被烧着了,大半个屋子也毁了。
尽管保证一定会赔偿所有损失,但村子里再也没人愿意借房子给他们,后来好说歹说,才有个缺钱的老头把他们领到一间仓库。
虽然说是仓库,但还算干净,没有任何生活用品,只有一张木板床,还是悬在半空中的,要爬梯子上去才行,不过老头还算有善心,临走时留了饭团给他们。加贺原衫坐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啃着硬硬的饭团,从小便锦衣玉食的他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艰辛!
「幸好我一直抱着这坛子……喝点酒,暖暖身体吧!」林景禹拎着酒坛子,爬了上来,坐到他身边。
已经十月末了,夜里的气温只有几度,当林景禹靠过来的时候,加贺本想推开,但温暖的感觉还是让他放任了一回。
米酒闻起来香醇,喝起来暖胃又暖心,似乎一天的不顺利,也被这满口的清香冲散了。透过天窗,可以看到满天的系星,乡下的夜空总是比城市里的更加明亮璀璨。
林景禹看着那片星空,总是清亮直白的眼神,难得的迷离起来:「中国有一种说法,人死了会变成星星……不知道哪一颗是我爷爷、哪一颗是我叔叔……」
「叔叔?林皓终于死了?」
「不是小叔,是另外一个叔叔!」
加贺原衫想了想,了然道:「祁子嘉的恩嘉哥?」
「嗯……我对那个叔叔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似乎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来着……总是被小叔欺负,那个时候,我应该保护他的。」
「你……」
「兄弟相残……尽管不是一母同胞,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林景禹扭头看着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遗憾:「如果那个时候我再懂事一点、再有能力一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加贺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祁子嘉也许就不会去复仇,你的家业还能保住,我们……恐怕就不会认识了。」
闻言,林景禹笑了起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我不信命!」
「唔……按你们日本人的话,应该是什么命运的齿轮……」
「那是漫画,你多大了还看这个!」加贺白了他一眼,一口一口的喝着米酒。
林景禹却分外认真道:「小时候我还是挺喜欢看漫画的,不过我爸不准我看,所以只能偷我小叔的看。我小叔的漫画有满满一屋子,那里就是我儿时的天堂!」
「你小时候,不会也像现在这么……」加贺一时想不出形容词来定义林景禹。
说他一本正经?其实不然,他只不过喜欢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做一些很无厘头的事情而已;说他乱七八糟?更是离谱,这小子待人接物井井有条,谁都没办法从他身上挑出一点错。
林景禹也想了想,道:「应该是无趣吧……我小叔是这么说我的!」
加贺点头认同:「我小时候也被人说无趣……直到现在也是!」
「但其实不是的……」林景禹终于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狡黠的笑容:「其实我们心里有很多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例如……」
「例如……我
小时候,其实想当游泳运动员,我对水特别的亲,我甚至以为我上辈子可能是条鱼。」
「怪不得那鱼一见你就晕了头,也许是你上辈子的情人!不过……」加贺细细的观察林景禹的脸,凤眼尖下巴,怎么看怎么像另外一种动物,「你上辈子是条水蛇吧?」
林景禹凤眼一瞪,回嘴道:「那你上辈子就是猞猁!」
「猞猁是什么?」
「就是野猫!」
野猫?!这种生物总是让人联想到「发情」、「叫春」一类的辞汇,加贺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挥手打林景禹的脸,却被他抓住手腕。
「放开!」
林景禹将加贺的手攥在掌心没松开,身体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头挨着他的头,轻声说:「猞猁也是抓蛇吃的……」
「这么说,我们是天敌?」也许是因为林景禹身上有与他相同的米酒味道,加贺再一次允许了他缩近两人的距离。
「嗯……你去过广州吗?」
「没有,怎么了?」
「广州有道菜叫龙虎斗,就是把蛇和猫放在一起煮……」
加贺原衫厌恶的拧起眉:「你们中国人怎么什么都吃?」
林景禹也不客气的反驳:「你们日本人不是还吃鲸鱼海豚?」
「日本捕鲸是为了科学研究——」
「是吗?」
「……」一点也不站不住脚的谎言,让加贺不由得为这种野蛮行为羞愧起来,只得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吃鲸鱼的!」
「我也不吃猫!」
加贺笑着揉了揉林景禹的头发,道:「你是很好的中国人!」
林景禹则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尖,道:「你是半个不太好的中国人——」
加贺一愣,脸色沉下来,半晌,淡淡的开口:「我祖父很不喜欢我的血统,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很排斥我……」
但加贺却对自己的出身很满意。
他爱他早逝的母亲,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温柔似水、却又睿智聪慧,整天面对着难以相处的丈夫的家人,却没在孩子面前露出一点烦躁,她将儿子保护得很好,她让加贺一直以为自己是所有人的宝贝,直到她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之后……
加贺才发现自己竟身处狼群之中,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叔叔,就是由奈的父亲,表面上对我非常好,可是一直在伤害我……祖父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没有阻止!也许他想看的就是那种……那种……」加贺原衫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形容加贺总一郎的心理。
林景禹道:「类似于……九龙夺嫡?」
「对,可以这么说!只可惜我叔叔实在是个窝囊废,他斗不过我,要不是老头护着他,他一定会死在我手上!」说到这里,加贺原衫的眼底被仇恨占据。
「所以,你讨厌由奈?」
「不是讨厌……」
「是害怕?」
「你害怕由奈做你恨你叔叔那样恨着你?」
「不是——」
「你怕由奈抢走你的一切?」
「不——」
「因为你爷爷更疼爱由奈,所以你嫉妒她——」
「住口!」加贺原衫狠狠给了林景禹一个耳
光。
仓库里安静下来,好不容易升起的暖洋洋的感觉,瞬间被冷凝取代。
林景禹低着头,Mo了Mo自己的脸颊,半晌,委屈的道歉:「对不起,我又忘了你不让我管你的私事,虽然我以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眼看这些天相处培养出来的融洽关系就要破裂,加贺原衫竟然有些不舍,可是打都打了,又不能让林景禹打回来,也只得叹息:「你总说你是我的人,可是为什么我往东,你就要往西,我说什么,你就要和我唱反讽呢?」
「科斯托兰尼说过,小狗与牵着它的主人一起,小狗前前后后的跑,尽管不会离主人太远,但方向未必一致。」
加贺诧异:「你说你自己是狗?」
「……」林景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朝着他笑。
「还是你在说我是狗?!」加贺露出微愠的表情,作势又要动手,但被林景禹抓着肩膀带进怀里,并伸手摘去他的眼镜。
「老板,你的眼睛真好看,亮亮的、弯弯的、红红的……」
「我又不是兔子,怎么会红红的?」
「因为你醉了……」
「那又怎么样?还想趁机亲我吗?」
「可以吗?」
加贺原衫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可能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