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诺那里一无所获,谁都看得出来庄景玉脸色灰败心似死尘,失望得近乎绝望。他并没有再跟黎唯哲在酒店里同居多久──这是完全可以想象,丝毫不出乎意料的。然而非常难得的是,黎唯哲,竟然也同意了他的离开。
最令人惊悚的是,甚至还是黎唯哲率先开口建议庄景玉回家,并且还为了他,又一次体验了一把,他明明发誓这辈子也绝不要再坐
第二次的“火车”,然後又换乘颠颠簸簸的大巴车,接著还步行了一段泥泞破败,简直说它是“路”都嫌抬举了它的崎岖小路,最後才终於,将庄景玉送到了他们那个所谓的小县村里。
庄景玉当然三番五次劝过黎唯哲不用再送的,然而每一次,却都被黎唯哲以一种沈默无形,但却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给活生生地堵了回去。有时候是眼神,有时候是一个揉乱头发,抑或刮过鼻梁的暧昧小动作,当然更多时候,却是一枚温暖印在自己额际鬓发间的,*润轻吻。
於是他也不再不识趣地劝说了。一来是因为那样会显得他特矫情,扭扭捏捏Y_u擒故纵什麽的;二来是因为,他也真的不想,再多讲一句话。更何况,还是一些黎唯哲完全不会听,也_geng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废话。
大概他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楚回了──脑子里被这样一个真实可怕的残酷认知所充斥著,庄景玉一路走在归乡回家的路上,却丝毫体会不到像从前那样的温情脉脉,而只单纯_gan到铺天盖地的冷,和无边无际的寂寞。
彻头彻尾,穿透骨髓。
庄景玉忘记了去想,如果楚回真的回来了,那他和黎唯哲又究竟要怎麽办,又到底,算是什麽。这明明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而他也从来都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可是这一次,很奇怪地,他却并不愿意──甚至是压_geng儿从来就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
当然他绝不是恶劣到想要左右逢源,两人都要。呵呵,那怎麽可能,那怎麽,可以呢。事实上,庄景玉只是在潜意识里痛苦地承认了,就算楚回能够眉眼清晰地站在他的眼前,但是也绝不可能,笑靥依旧地,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眼神的距离,然而那中间相隔的,实则,却是整整一个世界。
楚回是会走的。这个事实,庄景玉很知道,比谁,都更加清楚地知道。不管楚回最终选择的归宿究竟是在何方,究竟,是不是在萧岚的身旁,但总归,不会是在自己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楚回就像是一道影子,或者说是一个梦。一旦天Yin下来,又或者是睡醒了,那麽,他也就该消失不见了。就算庄景玉想留,也留不住。说白了,庄景玉之所以如此费心费力跋山涉水地寻找楚回的消息,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楚回的安全,然後便终於可以死心认命,接受这个人早已明了的结局罢了──真的,对於这种事情,庄景玉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就算不再出於恋人之间的情爱,也是出於一份,他Xi_ng格里永远抹杀不了的善意。
他不是因为奢望找回楚回以後,他还能够继续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所以才这麽著急不停地寻觅。
甚至连不甘心都算不上是。这种自负而自恋的极端情绪,是属於林烟那种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的冷豔美人,才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高傲疏离的自尊心。
对於楚回,庄景玉现在只_gan受到一份责任,一丝念旧,当然,也还是免不了地有那
麽一抹,因为真的付出过所以shenshen融化进了骨血里的,难以释怀的酸楚与心疼。
然而他毕竟已经能够,面带微笑地祝他幸福,放他自由。
可是黎唯哲不一样。
可是黎唯哲和楚回,真的不一样。
当被黎唯哲一把拽过自己的左手,同自己并肩
走在泥泞不平的回家小道上时,掌心里那gu温暖厚重的温度与力量,无比清晰而又有力地,一下又一下,击中著庄景玉狂跳不已的心脏:
【黎唯哲是不会走的】
【黎唯哲,是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的这种自信,但是当他反应过来时,这种心情确乎已经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全部所有的身心。
无论遇上怎样的人,无论碰到怎样的事情,也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黎唯哲都会像现在这样,不仅始终站在自己永远能够看得见的,近在咫尺的眼前,而且还是会紧紧握住自己的掌心,始终同自己并肩走在,自己永远能够触碰得到的,触手可及的身边。
那种安心,真的无与伦比。
恍惚中庄景玉忽然生出一种,好像自己现在正带著黎唯哲回家见家长的,这样哭笑不得的错觉。
不过做事谨慎周密,尤其喜欢提前N天计划好,并且还脸皮莹薄的庄景玉,自然是不会在回家的半路上,就这麽突兀地向黎唯哲发出,如此惊悚至极的拜访邀请的。
再说黎唯哲自己,也没有开口强求。
最後两人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远目望去,只有左边是一片无边无野的广袤田地,而右边和前方都是一排接著一排,一片连著一片的,非常典型的南方县村居民_F_。庄景玉站在略有积雪的矮土堆上,本想悄悄抽回被黎唯哲紧紧握在掌心里的左手的,结果在尝试著用了两三次力完全无果以後,他就果断死心放弃了。庄景玉屏住呼xi轻轻抽了抽几下,几乎已经被冻得发红通通的鼻尖,努力往高领毛_yi里*著脖子,声音甕声甕气的,闷闷道:“喏**喏,那、那儿,你看那儿**”他一边说著一边非常不舍地从羽绒_fu口袋的shen处慢吞吞掏出右手,远远朝著右边第一排正数第三栋小平_F_指了指,“那、那个**就是我二姨的家。嗯**自七岁起我就一直住在那儿,因为**”
说到“因为”这里,庄景玉刷地脸色一白,死死咬住牙齿抿紧zhui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同时,黎唯哲也猛地收*掌心微一用力,更牢更紧地,握住了庄景玉那一只止也止不住颤抖的,冷**的左手心。
他知道庄景玉父M_早逝的事情。不过好笑而讽刺的是,想当初拿到下属递呈上来的,有关庄景玉身世家底的T查报告,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他虽不至於没道德到幸灾乐祸的程度,但是对此人间大恸,却也是一派冷漠地,无动於衷。
然而现在?然而现在呢。黎唯哲竟发现自己,恨不得将此痛苦百倍千百地,往自己身上拢。
有时候想想,老天爷也确实,够爱开玩笑的了。
黎唯哲shenxi一口气,抬手替庄景玉整了整帽子,眼底隐约有光,薄唇轻动,莞尔微笑:“回去吧。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顿了顿,歪著脑袋MoMo下巴,思考的模样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提醒**唔,不对,是警告──你,千万给我记著,记牢了,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著手机开机联讯畅通的状态,钱我会定时给你打Jin_qu的,但电要是快没有了,一定要记得充,别老等著自动黑屏关机了才想起来,知道麽?”
这时候忽然一阵强风刮来,庄景玉被冷气给扫得几乎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於是只能虚眯著一条眼缝,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黎唯哲见状心中不由滚滚一动,真的很想就这麽直直狠狠地砸吻过去,细细密密一寸一寸,直到在庄景玉的心中落出一场,绵软温暖的无声春雨。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毕竟,还是太过於胆大放肆了。再说这怎麽著也算是庄景玉考上大学以後的第一次“_yi锦还乡”,而且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路人笑容满面地给庄景玉打招呼,黎唯哲微皱著眉头僵在原地,权衡了两三秒锺,最终,还是决定克制Y_u望。
颇有些遗憾扼腕地黑著脸叹了口气,黎唯哲轻轻揉了揉庄景玉的脸,想了想,忽然改口道:“算了,
”他垂眼寻思著,“**还是别一直开机了。睡觉的时候也别把手机放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有辐Sh_e,对body不好。”
庄景玉听得心里一暖,那一刻脑子里不知道怎麽想的,就近乎本能般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嗯**那你**你**也要记得这样做A**”
黎唯哲乍愣半刻,旋即zhui角一咧,唇线间转眼溢出一抹,仿佛雨後最初的阳光从悄然裂开的云隙间悠然泻下那般的,迷人笑容。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记得了,”此时此刻他真的眼角眉梢,全部都染遍微笑,“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还要再给你提几点要求。”
庄景玉仍旧迷糊地点头。
黎唯哲毫不客气地一敲他的脑门儿,凑近身子去,痞痞笑道:“喂喂,别漫不经心的,你可给我听好了,要是有哪一条哪一天你没做到,你信不信我立马飙车过来,向你们家**唔不对,是向你们村**”
“**嗯?”
向我们家我们村**干什麽?
庄景玉眨眨眼睛直直望向黎唯哲,毫不掩饰nei心shen处的好奇。
黎唯哲只瞧得低眉挑眼,轻轻闷笑一声,随即轻启薄唇,从Xi_ng_gan撩人的zhui皮子间悠悠蹦出来了两个,差点儿没一竿子把庄景玉给噎得背过气去的雷人字眼:
“**提亲。”
庄景玉:“**”他Zhang红著整张脸,万分无语地用力吞咽了几大口喉结,囧了老半天才终於干巴巴地从牙缝间硬憋出来一句,“你**你说**”──咬牙切齿地。
黎唯哲霎时扬起了一脸,“我就知道”的痞劣,和“你好可爱”的色情。
这下庄景玉干脆看也不再看他,直接别过了脸去。
当然,我们可以认为那一只发烫通红的耳_geng,是被冷风给冻的。
“咳咳,第一,”黎唯哲清清嗓子,开始颐指气使地提要求了,“每天起床後给我一个早安短信,睡觉前给我一个晚安短信。”
“**”
庄景玉觉得这稍微有些夸张,但是勉勉强强,还是可以接受。於是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第二,发现没听到我的电话以後,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迅速给我打回过来。”
庄景玉刚想说就这一条还算比较有人Xi_ng**
“当然我也不能就这麽便宜了你,肯定也是有惩罚的。”
“**”
他真是太天真了**
“所以第三,如果你有一次没能接到我的电话,那麽我就在账本儿上狠狠记上一笔,”黎唯哲随意把玩著庄景玉外_yi的银质纽扣,两_geng修长如玉的手指头在那儿一挑一夹,一掂一弄的,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特别渗得慌**只见黎唯哲一脸Ji_an商,写满Yin谋地邪笑著,但zhui上却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你回来了,咱们,慢慢算A。”
庄景玉听得心中猛一咯!,心底隐约升腾起一gu不祥的预_gan来。於是他也顾不上害羞或者不害羞这档子矫情事儿了,赶紧转回头直直对著黎唯哲,一脸警惕加紧张地问:“怎**怎麽**算A?”
“怎麽算?”黎唯哲抬起指尖放在自己zhui唇面前,轻轻一吹,展颜笑了,“呵呵,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你只需要照著办就
是了。”
庄景玉:“**”
他真的很想吐槽现在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创新意识呀,不然捉弄人的招数怎麽全都抄袭赵敏对张无忌呀!
正这样想著,庄景玉忽然_gan觉到脸上微微一痛。结果一回过神便果不其然地瞧见,黎唯哲正用两_geng手指,技巧Xi_ng颇高地压榨揉捏著自己已经饱受折磨,惨遭rou_ling不知道有多少遍的可怜小脸。他的面色不善,眉目间很有几分黑气萦绕的质问意味:“不过我说**你这麽著急著打听惩罚方式做什麽?想干嘛?嗯?**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你潜意识里就那麽不想接我的电话,连後路都计划著早早准备好了,是麽?”
庄景玉:“**”
──好吧,他承认虽然黎唯哲的创新意识没剩几分,但是这家夥的想象力,倒是丰富多彩得很。
最後庄景玉的结局当然是毫无例外地,被迫屈_fu在黎唯哲的强权Yin威之下了。顺带著,还签下了一长溜“丧权辱国”的投降条约。前面那三大条毫无人Xi_ng的要求如上所述,这里就不再多加赘言了,而剩下的要求零零总总相加起来约莫有十几条,听著听著,全部都令庄景玉哭笑不得。
以下摘录几条尤为典型的:
“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打开电脑跟我视频。”
“每天的_yi_fu搭配要征求我的意见,然後照张相片传过来给我看。不然走在路上丢死个人你自己都还不知道!”
“不要每天宅在家里画图算题,给我出去走走锻炼body!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这副排骨身材,我一只手臂就能把你拦yao公主抱起来!?”
“哦对了,当然光运动也不行,你还要记得给我吃!诶我警告你A,你别总舍不得花钱!你说你死守著那麽多钱来干嘛!?一来我不需要你养,二来咱俩又不用私奔,三来就算私奔我也比你有钱**好了你给听著,_yi_fu_F_子车子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你的钱你就好好给我用来提高你的恩格尔系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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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道了别,庄景玉独自一人背负著身後黎唯哲那一双锐利胶著的幽邃目光,一shen一浅艰难行走在厚叠几层的皑皑积雪之上,_gan觉就像是,自己仿佛是一只猪,而身後那人,便如同是一个尽心尽力豢养著自己的屠户。(虽然绝对没谁见过像庄景玉这麽勤劳瘦弱的猪,和像黎唯哲那样,浑身充斥著贵气霸气帅气痞气的屠户*)
努力吃,提高恩格尔系数**咳咳,意思是,养肥了就毫不客气一口吃掉的意思麽**?
当然庄景玉自己察觉不到,这个“吃”字,在这里,微妙地双关了。
当然庄景玉更加不知道,黎唯哲遥遥站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後,刚刚还写满整整一张脸的戏谑温柔,此时此刻,却全都化作了风雪shen处的幻影,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淡──最终,消失在了一空茫茫皓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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