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便看到一间厨房,隔着门看到一年青男子正背对着门炒菜,身材颀长挺拔,穿着件简单宽松的白短袖T恤,灰色休闲裤。章柏喊了句:“老乡!”那男子正好盛了菜转过头来看到他们,诧异问道:“什么事?”
褚若拙一看到这青年相貌,也怔了怔,这男子漆黑碎发下双眼黑白分明,眉宇清朗,皮肤白皙,颈项修长,居然生了一副即使是城市里也难得见到的好相貌,哪里像是这几天见到的村里长期在炽热太阳下劳作精瘦黄黑的本地农民。连章柏张了张口没好意思再叫老乡,笑道:“这位兄弟,我们路过这里办事,口渴得很,不知道能不能喝杯水。”
那青年打量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带了点笑,下巴对着厨房后头的门抬了抬示意道:“到里边坐吧,这儿热,我给你们倒水。”说完将刚炒好的菜端着带着他们穿过那门到了一间宽阔的屋里。
一进屋章柏就感觉舒服了,原来这屋子空旷,房梁极高,有穿堂风吹过叫人两肋清凉,极为舒爽。而这装修也和一般农家堂屋装修不同,地面铺着磨砂灰色大砖,一侧全是玻璃墙,光线极凉爽,透过玻璃能看到外边菜园子里郁郁葱葱茁壮鲜美的青菜,一侧架着一排数十个长方形玻璃鱼缸,里头有各式各样的鱼在里头游泳,中间一张长条原木餐桌,木料厚实,几张条椅随意摆放着,看着朴拙可爱。
章柏赞叹了声:“兄弟,你这养的金鱼得值不少钱吧!那是红龙吧我见过!市面上好的时候能卖几十万呢!”,那男子将菜放在桌子上:“嗯,若是你们有兴趣也可以买几尾带走。”他一边说打开房间靠墙那面的双门冰箱,从里头取东西。
章柏道:“哪里买得起——这还得花很多钱养缸买鱼料,精贵得很。兄弟你不是这本地人吧?”他也注意到了那巨大的双门冰箱,一般乡下人家很少买这样大的冰箱,而且看着品牌应该也颇为昂贵,再看看一旁橱柜上的诸般厨房电器,烤炉蒸烤箱微波炉洗碗机料理机等等一应俱全,这是城里人回乡下住的吧?
那男子笑道:“父亲祖辈都是这边人,我退伍回来定居的。”他从双门冰箱里拿了两只长玻璃杯并一只玻璃高壶,里头有着碧绿的碎叶片在清澈的水里沉浮。他将注满两玻璃杯的水放到了他们桌上,看了眼早已跑到金鱼缸前端详的章柏,又看了眼一进了屋就坐在长桌前腰杆笔挺的褚若拙,笑道:“我姓禤,禤晓冬,叫我晓冬就可以了。”
章柏已过来拿了杯子咕咚咕咚地一下子把整杯水都喝干净了,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杯子里的水,那晓冬笑了下,又替他满上了一杯,然后将壶放在桌子上笑道:“你们自便。”章柏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喝一边笑:“这柠檬蜂蜜水不错,很清香爽口。”
褚若拙虽然也渴得厉害,却慢慢小口啜饮着那杯冷饮,听到章柏说话,纠正他道:“不是柠檬,这是香茅。”紧接着又说了句:“我姓褚,我朋友姓章,有劳了。”却是看到对方都自我介绍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是章柏来介绍他的,章柏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介绍,到底是刚毕业社会历练少了,基本没社交场合混过,他却从小就在社交场合混过,便开口自我介绍了。
禤晓冬看了他一眼,眼里含了笑意:
“褚先生章先生好,这是香茅蜂蜜水,香茅香味和柠檬相似,所以也叫柠檬草的。”
章柏也笑了:“哦柠檬草,好像哪里听过——啊对了晓冬啊,你是本地人吧?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干净点的小饭馆吗?我们回城里又太远了,这附近我不太熟。”
禤晓冬笑道:“我也正做午饭,如果不嫌弃,不如就在我这里将就一餐吧?虽然没什么好菜,但还算新鲜干净。”
章柏大喜:“这怎么好意思……”却看了眼褚若拙,他和褚若拙也认识了一段时间,是知道他的讲究的,路边的苍蝇馆子,他是坚决不进去的。这里看着干净,却不知道有没有又犯了他什么讳,褚若拙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们给你折算菜钱吧?”
禤晓冬摇头笑了声:“都是菜地里现摘的,每天吃不完呢,不必客气的,不过加两个菜罢了,粥也是现成的。”说完已转头向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端了一锅粥进来放在长几一侧,笑道:“这是玉米粥,不知道你们习惯喝粥不,如果不习惯,我给你们再煮一锅白粥,或者煮饭也是可以的。”
章柏知道这边当地人爱用玉米粥,却有些担心褚若拙,劝道:“这边人多长寿,听说靠的就是常用杂粮,这玉米晒干碾碎煮粥,很是甘甜,褚先生不妨试试。”
褚若拙看那瓷锅里果然黄澄澄一锅玉米粥,闻着玉米甜香,大概也是饿得狠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倒并不觉得排斥,只对禤晓冬道:“客随主便了,我没有问题。”
禤晓冬一笑:“并不是什么为着长寿养生,其实还是因为穷,这玉米粥掺着白米省钱,但长期作为主食,比起白米还是缺很多营养的。”从旁边碗柜里拿出几个雪白的大瓷碗放在他们跟前。
禤晓冬转头出去,只听到锅又响起来,不多时端了几碟子菜进来。
章柏已盛好了几碗粥,看那菜十分意外,没想到短短时间他居然鼓捣出了三菜一汤。
荤菜是切的腊肉炒芹菜,腊肉香得扑鼻,青椒茄子炒肉,红绿紫相间,青翠鲜红浓紫凑成一碟,看上去就十分好看,又一碟清炒芥兰,也是碧绿喜人。
几样菜份量都十分足,汤是辣椒嫩叶打在蛋花汤里,嫩黄鲜绿,清香扑鼻,细看汤里还配了干瑶柱,凉拌还配了一碟切好的咸鸭蛋,蛋黄个个出了油,一盆拍黄瓜,配的鲜红小米辣,红绿怡人。
章柏看禤晓冬坐了下来,连忙上前一边给他盛汤一边笑:“这咸鸭蛋也是老乡自己做的?个个出油啊!好手艺。”
禤晓冬道:“也没什么出奇的,这边的本地人都知道,做咸鸭蛋的时候用浸海蜇的卤水,那肯定是个个都能出油的。”
章柏已端了粥碗稀里哗啦地喝起粥来,一气儿先喝了半碗,才拿了筷子去夹菜,显然是饿极了,褚若拙却拿了筷子在粥碗里搅了搅,颇有些犯愁不知如何下嘴,让他和章柏那样直接端起来喝粥,那实在太难看了些,正犹豫时,禤晓冬已从旁边递了一把瓷勺给他。
他接了勺子,抬头看禤晓冬眼里含笑替他打了一碗汤,不由十分意外他的明敏体贴,点头道:“谢谢。”然后慢慢低头用瓷勺舀粥喝起来。
这蔬菜都是刚从菜园子里摘下来的,其新鲜爽口自不用提,这位禤晓冬显然又是在烹饪一道上大概有些心得,菜的火候都是刚断了生,脆嫩可口却仍然翠绿喜人,腊肉咸香,拍黄瓜酸
辣脆嫩,玉米稀粥就着十分可口,汤里的辣椒叶嫩极,入口即化,鲜美里带了一丝辣椒叶独有的微涩清香。
章柏一连吃了三大碗玉米粥,又喝了一大碗汤,喝出了一身大汗,却顿感浑身舒爽,依依不舍放了筷子,满足地靠在靠背椅上,居然油然对这禤晓冬起了一丝羡慕之意来。
他不由感慨:“我们这天天到处找吃的到处跑得累,不如老兄你自种自吃的舒服啊——这边空气又好,一点压力都没有。”
禤晓冬笑着安慰他:“自给自足当然好,但是如今这社会,不进则退,不思进取没有积累,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尽力创一番事业,将来自己儿女要吃亏的。”
章柏家里女儿刚满周岁,这一年正是为了给女儿一个美好的将来而拼命奋斗,听到这话顿时大生知己之感:“不错!要不是为了女儿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哪里这么搏命呢!我和你说啊老弟,现在看着你是比我舒服,但是将来孩子读书,大人病了去医院,这些资源,还是得往大城市去啊!年轻的时候可不能贪图安逸了!真躺平了,人家可就真踩上来了!”
褚若拙微微皱了眉头,觉得章柏着实有些交浅言深,说话不知分寸了,看了眼禤晓冬,没想到禤晓冬竟一点没生气,仍是笑意盈盈,仿佛对章柏的话全不介意:“你说的是。”他睫毛浓密,眼里并无不以为然之色,倒真的是脾气极好的样子,转眸过来看到褚若拙正看着他,友善一笑:“褚先生也吃好了?”
褚若拙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一边将自己跟前的碗叠起来,章柏是个伶俐人,早忙忙接了过去迅速收碗:“我来洗碗我来洗碗。”禤晓冬笑着按了道:“你们别客气了,还是忙你们的事去吧,这点事不算什么。”
章柏到底还是将碗给洗了,禤晓冬也没推拒,两人很快告辞了又去了地里看了一阵,眼看夕阳西下,褚若拙和章柏便上了车要回城,回城路过之前那山脚,褚若拙忽然道:“把车子开过去今天吃饭的那家人那儿。”
章柏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将车开了过去到了门口,褚若拙下了车从后尾箱拿了报纸包着的两条烟和一瓶酒,拿过木门那儿,将烟酒放在了木门边掩上,便又回了车上。
章柏看了眼那绿色包装,咋舌道:“熊猫啊,这可是特供,地道南烟,还有芙蓉酒,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听说是部队里酿的,用的芙蓉山泉水,实打实的都是粮食酿的,喝了不上头,这些可比咱们中午吃的那饭值钱多了,你要怕欠人情,迟点我买只鸡过来便是了啦,我看那晓冬也不抽烟的样子,没准不识货,多浪费啊。”
褚若拙没理他,只说道:“走吧。”
章柏一边遗憾地看了眼那木门边上的东西,一边开车一边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万一被路过的人拿走可惜了。”
褚若拙一直不怎么说话,章柏啧啧可惜了一会儿才又说:“您是明天回寰京吧?听说褚老爷子生日?”
褚若拙点头道:“地里这边靠你了。”
章柏笑着拍胸脯道:“你放心!一定没问题的!明年必就能见到赢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