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工作了一整天,终於等到傍晚的放学时间,林梓森将办公桌简单收拾了一下,準备下班回家。
自研究所毕业之后,他就开始在这个小城市的高中教书,一教就教了整整十年。
这所高中在市裡的程度很普通,很多学生都只是為了混个毕业证书而已,所以每年升学率都有些惨不忍睹。
虽然他的学生大多成绩都不好,而且学校裡打群架的事情也挺多的,但林梓森向来觉得那些年轻人只是有些青春热血,年少衝动做点错事也没什麼大不了。孩子们毕竟还单纯,只要老师不為难他们,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对老师好。
所以,林梓森几乎可以说是南阳五高教师中的奇蹟了,这十年裡,他从来没有一次迟到早退,病假事假一类的也很少见。别的班级经常发生一些学生闹事挑衅班导师的事情,林梓森带的班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校长看他踏实勤快,对他也算是器重,他现在已经是教务主任了。
林梓森觉得这样也差不多了,他今年三十多岁,也没有任何跳槽的打算。只想一批一批地将那些年轻人送出校门,在这所高中裡过著平淡的日子就好。
至於感情问题,那更是贫乏。
虽然他的薪水不高,但因為有房子、工作又稳定,加上脾气好,还是有人倒追,不过总是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不外乎是他心底已经有人了,这麼多年来,他还是在等著那个人。
虽然这听起来像藉口,却是真的。他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疯狂地爱过,不过他那时知道他的感情并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所以就一
直将它埋藏在心底,发酵了整整十多年。
林梓森本以為随著岁月流逝,他可以逐渐忘记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接受一份正常而平淡的感情,但是事实却恰好相反。
每到了失眠的夜晚,思念的痛苦就犹如毒蛇一般缠绕住他。林梓森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他能再勇敢一点,对那个人说出自己的心情,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但是,没有人能让过去重来。
那个人最终还是走出了他的生活,成為一段过去的回忆。
有时候他会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没什麼不好,只不过,事情往往事与愿违罢了……
今天原本天气晴朗,一整天阳光普照,怎知到了要放学的时候,天空忽然Yin暗下来,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林梓森没带伞,同事们又刚好都走光了,他只好坐回座位上等雨停。只是在办公室裡等了快一个小时雨也没有要停的跡象,看著窗外的天气,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家裡的冰箱空空如也,想回去做饭也先得去超市买食材,但离他家最近的超市也要走十多分鐘,学校附近不好叫计程车,雨这麼大,不成落汤鸡才怪。
想了想,林梓森决定碰碰运气,跟值班室裡的警卫借伞。没想到警卫有多餘的伞借他,道谢之后就出了办公大楼。
雨越下越大,他虽然有撑伞,但从超市买了一堆东西之后再回家,裤子也全被打湿了。
林梓森走进楼梯间收了伞,加快上楼梯的步伐,并从口袋裡Mo出钥匙。
谁知刚出了楼梯间,他便看到自家门口站著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时间楞在那裡。
那男人见到林梓森,主动跟他打招呼。“请问你是林梓森先生吧?你下班可真晚,我在这裡等很久了。”
林梓森看著对方整齐的衣著,再低头看看自己湿淋淋的裤子和鞋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请问你是……”
那男人立刻从西装内袋裡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冒昧打扰了,我是正德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鄙姓阮。”
律师?“唉,请问你找我有什麼事?不会是有谁告我吧?”
“不不不。”阮律师立刻澄清道:“林先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成皓和曾馨凌?”
时隔多年忽然又听到这两个名字,林梓森心裡一紧,手上提著的袋子全部掉到地上。
阮律师看到他的反应,不用等他回答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是否能和林先生进屋详谈?”
林梓森的脸色有些苍白,听了对方的话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拿著钥匙,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弄了半天才终於打开门。
“阮律师,请进。”
阮律师也不在意他的失态,神态自若地走进客厅。
林梓森先进房间换衣服,然后又去厨房倒茶,光是这两件简单的事情就花了半个小时,但并非是他有意拖延,而是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过於激动的情绪。
“不好意思,方才失态了,阮律师,请直说来意吧。”
阮律师点了点头,“其实我这次来,是要先告诉林先生一个噩耗的。一个月前,成皓先生和曾馨
凌女士遭遇车祸,已经不幸身亡了。”
“你说什麼”林梓森错愕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林先生和成氏夫妇是至交好友,可以明白你此刻的心情,还请节哀顺变。”
林梓森没有回答,听到这消息的瞬间,他的心臟几乎要停止跳动。他难受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热茶,却因為太急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阮律师见他有些情绪失控,立刻从桌上的面纸盒中抽了几张面纸递过去。
“林先生,林先生你还好吧?”
林梓森接过他递来的面纸,胡乱擦了擦不知何时已流下的泪水,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说道:“既然他们是在一个月之前出的事,為什麼现在才来通知我?想不到,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阮律师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虽然成氏夫妇的死因对外公布的是意外事故,但实际上,这起车祸很可能是人為的。”
“什麼?你的意思是成皓他们可能是被谋杀的?”
阮律师脸色凝重地道:“其实,成先生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感觉到有危险了,所以他為了以防万一,立了祕密的遗嘱放在我这裡,也特别交代我,万一他真的出事,一定不能让你出面。如果你去参加了葬礼,就等於曝光在凶手的视线下,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拜託你。”
林梓森问:“到底是什麼事?”
“林先生你应该知道,成氏夫妇有一个孩子,今年十七岁了。”
林梓森点了点头。他又怎麼会不知道呢?
当时就是因為未成年的曾馨凌未婚怀孕,而孩子的父亲是成皓,所以他们才被学校双双开除了。之后,听说曾馨凌的父母逼著她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成皓一怒之下便带著她私奔,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处,就连自己这个他们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这两个人一消失就是整整十七年,没想到再次听到他们音讯的时候,却是这样的噩耗。
林梓森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成先生在遗嘱中说了,希望你能成為他儿子成继尧的监护人。”
林梓森有些诧异。“我?”
“对。”阮律师道:“其实成先生并非有意这麼多年不与你联络的。据我所知,他一直都记得你这个年少时的好友,只不过因為他的工作纠纷甚多,所以担心和你有太多联繫会祸及你……”
原来成皓这麼多年来的刻意冷漠是為了保全自己?
“林先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全成先生唯一的儿子,如今害死他的人正处心积虑地要斩草除根,你这裡是给予他庇护的最好场所。”因為谁也不会想到,成皓的儿子会待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裡。
“但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危险,万一被成先生的仇家发现的话,可能你也会受到影响。”
“没有关系,这是我最后能為成皓做的事了。”林梓森眼眶一热,泪水就又滑了下来。
林梓森不知道阮律师是什麼时候离开的,他就这样在客厅裡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早上七点才被闹鐘的声音惊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哭著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著了,他爬起来走进浴室漱洗的时候,在镜子裡看到了一个双眼红肿的大熊猫。
“哈揪!”重重地打了数个喷嚏,林梓森感觉额头有点发烫。“不会是著凉感冒了吧……”
他刚破天荒地想打电话到学校请病假,电话铃声就响了,他连忙走到客厅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阮律师的声音,“林先生,不知道让成继尧转学到你任教的高中上学你是否同意?继尧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上学。”
林梓森本来想说自己所在的高中升学率并不好,但是转念一想,成皓和曾馨凌当年就对读书兴趣缺缺,再加上阮律师说他回国后没上学,恐怕成继尧也不会太热衷於考大学这件事,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了吞回去。
“好吧,他来五高上学,我也方便照看他。”
“那就太好了,我立刻就去办。”
结束跟阮律师的通话之后,林梓森请了假,躺在床上觉得头晕,身体也热得厉害,不知不觉地就睡著了。
到了下午,林梓森被门铃声吵醒,一打开门看到是阮律师连忙请人进来,而对方一坐下就拿了一大堆文件要他签名,中文英文都有,他也懒得细看,索Xi_ng一一都签了。
等阮律师将文件收好之后,又笑道:“忘了告诉林先生,成先生给你留了一百万美金,就当是感谢你照顾继尧。”
“一百万?美金?”林梓森瞪大了双眼,“我不想要他的钱,你把他转给继尧吧。”
阮律师摇头道:“成先生就是知道你的為人,所以才要我不要告诉你这事,等你签完了字再说,而且,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这也是成先生的一片心意。”
林梓森见说不过他,也只得同意。这些钱,等成继尧来了之后再给他也是可以的。
好不容易把阮律师送走,林梓森不禁觉得有些恍惚。怎麼他在短短的时间裡就成了别人的养父了?
他摇摇头,身体难受得厉害,索Xi_ng继续倒回床上睡。
虽然成氏夫妇的死对林梓森的打击很大,但生活依旧要继续下去。第二日,他便硬撑著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地往身上套了件衬衫。
在他低头打领带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
“谁啊?”
林梓森赶紧找了条裤子準备套上,但按门铃的人似乎非常不耐烦,铃声响得一声比一声急促。他一著急,步伐便有些不稳,不小心绊了一下,“砰”的摔倒在地。
“唉,好痛……”林梓森坐起来揉了揉脑袋,疼得直吸气。
“真是想不通,我爸怎麼会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当我的养父?”
一道不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林梓森一惊,立刻抬起头来。
窗帘没拉开又没开灯的客厅很昏暗,林梓森看不太清楚,但那个身形和轮廓,让他马上想起了一个人。
“成皓?”
对方把背包拿下来甩到了一边,在他身边蹲下。“虽然我和我老爸长得很像,但拜託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有那麼老吗?”
因為两人距离的拉近,林梓森终於得以看清来人的样貌。
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勾起充满了邪气的弧度。
男孩的头髮比当年的成皓要长一些,刘海遮过了额头。虽然年轻,但气势却完全不输成皓当年。
林梓森尷尬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向来习惯L_uo睡,刚才慌乱找裤子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套上内裤,所以他是很丢脸的光著屁股摔在地上的。
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成继尧正用戏謔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的下半身看。林梓森脸一红,连忙背过身去。
“你、你是怎麼进来的……”
成继尧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道:“拜託,你的门根本就没锁好不好!”
林梓森忽然想起自己昨天高烧头晕,把阮律师送出门去之后,好像确实没把门反锁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我先
整理整理。”
成继尧嗤了一声,“都是男人还在乎这个?你有的我也有,虽然你的是小了点,但又不是不能看。”
“你!”
林梓森对成继尧的口无遮拦感到惊讶,但一想起当年的成皓,又觉得这孩子和他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无奈之下,林梓森只得在成继尧的注视下穿戴整齐,他轻咳了一声,刚想对成继尧说些什麼,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成继尧却先他一步说话了。
“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监护人,但我是绝对不会叫你爸的。而且,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成年了,你的作用就是在我成年之后,替我爸签署那份协议,把老爸老妈名下的财產转给我,其他的事情,我劝你别管太多。”
听了他的话,林梓森心中有些诧异。
阮律师根本就没跟他提过还有协议书的事,他还以為只要成继尧成年,他自然就可以继承成皓的遗產了。
“哼,老爸也真是的,竟然那麼信不过我,还留遗嘱说我必需经过你的同意才能继承!到底谁才是他儿子?”
听成继尧在那裡发牢骚,林梓森才大概猜到成皓的用意。
成继尧毕竟还年轻,难免会像成皓当年那样衝动,成继尧想必是知道他的父母是被人谋杀的,既然背负了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做起事来就更有可能不考虑后果了。
难為天下父母心,成皓為了这个儿子,也算是机关用尽了。
林梓森道:“若是我觉得你可以继承成皓的遗產了,我自然会签协议,你放心好了。”
听了他的话成继尧很不满意,“什麼叫做‘你觉得’?只要我一满十八岁,你就给我签!”
林梓森叹口气,“那就等到你十八岁之后再说吧。”
“你!”
看林梓森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成继尧气便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他只有继承了遗產之后才有足够实力為父母报仇,也只得将怒气强压下来,不说话了。
“你吃早餐了吗?”
成继尧没好气地说:“废话,这麼大清早的,谁会吃过了。”
林梓森也没说什麼,直接拿了双人份的食材,开始做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