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成为王的呢?”
纤细的少年看似天真的问。
他在尝试着对向他递过了‘善’的老师反馈一丝善意,尽管还没有从‘恶’中走出来。
被问了这样问题的王从书中拔出心神,并没有动怒,反而给予了回应。
深灰色头发的王者眨了下棕色的眼眸,眼中泛起了暖意,他略思索,温和地回望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执拗的少年。
他说:“既然是无法推卸的使命
“那就执行起
“隐者的责任”①
态度平和,神色平淡。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心神,也没有能让他再露不出笑容的事情。
少年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诉说着他的喜悦,就像找到了信仰的狂信徒,并因为神明走下神坛陪伴于他身边而窃窃欢喜——他被折服了。
“既然无法推卸,就接受……吗?”,少年被老师的话语说到恍惚,他喃喃说了遍大意,最后妥协般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笑容小声抱怨,“老师的态度也太坦然了!”
会被利用的啊。遭受过恶意的少年不禁想。
“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才过而立没到一年的王者没有半点脾气,他摸摸自家养的小孩发顶,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孩子的头发看上去支楞巴翘的,却很柔软。
看来是有个柔软的内心,嗯,就像是刺猬一样,外面全是尖刺,内里柔软的无以复加。
“不要摸我的头顶——”少年拖长音撒娇。
太过善良了,看啊,像他这样的坏孩子正在利用面前的这个家伙啊。少年有些耐不住了,在明亮柔软的外表之下,是涌动着的黏稠的恶意。
利用面前之人的善心,还理所当然的提出请求,他就是这样的坏孩子,不要太娇惯他了,倒是有点防备心啊。
这是错误的,这是在‘溺爱’,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反而会反弹的更加严重。
所以不要纵容他了,快,拒绝他的请求,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的拒绝,就像这样——
“好好,我知道了。”外表俊秀的青年扶了下圆顶的帽子,不甚在意地收回手。
没有负面情绪在他的脸上出现,不耐烦、愠怒,统统都没有。
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满,让他缩回壳里,他就再也不会——
然而青年答应过后,只是像以往一样,继续纵容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赞许与期待的笑容。
求求了,让他知道没有人会无端的付出,只要是一点点的——
“我以后会注意的。”
少年愣住了,半晌后捂住了脸,挡住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与流露出的脆弱,他似乎想笑,却又没能抑制住喉咙里隐约的呜咽声。
他不再具有攻击性,因为身周的
尖刺已经软下来了。
“真是没办法啊……”少年嘟囔了一句。
并非斥责,而是宽厚。
那么从今以后,这家伙只要永远做一个中立的王者就足够了,他会保护他的。
青年勾了下唇。
其实……他也拿少年很没办法,而面对那样暗含期待的眼神,他怎么能把否定说出口呢?
所以不知不觉,就对这个可爱的家伙,产生了爱护之心,也想着要把他培养成出色的人。
预言也是这样显示的。
伸出手,又覆上了少年的发顶,毫不留情地揉乱被爱护着的银白色发丝,按压下小刺猬的反抗,青年的唇边溢出了一声爽朗的笑。
*
然而本该永远守着自己珍宝的刺猬离开了人人垂涎的珍宝身边,然后,刺猬失去了珍宝。
原因不是仇人追杀,而是力量衰竭。
四年前,他失落的从三轮一言大人那里离开,踏上了自己的旅程,一开始他不习惯,倍感孤独。
——他并不是自愿离开,而是被老师赶出去了。
三轮一言面色平静的说他出师了。
“我总有一天会先你而去,你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像是以前一样的温和。
他并非是因为厌烦才赶他走。
渡边晴忽然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老师已经看见了未来,他也没办法赖在这里不走了,如果不走的话,老师也许会被卷入本该是他介入的事情,而他不想看到这样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虽然还是很不甘心,也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但还是必须要离开教导了他七年的老师。
而现在,听到了老师去世消息的他的心里居然生出了嫉妒!他在嫉妒唯一留在了老师身边,陪老师最后一程的师弟——凭什么他能留在那?!
这是不行的啊……一言大人最为关心他们的关系了。
和睦共处,让一言大人安心,这样才对啊。
黑白的色块在眼中分明,他死死盯着吊灯旁边的尖锐装饰品,就好像那有多么好看一样。
拳头紧了又松,修剪得宜的指甲刺进手心,掐出了一道道月牙模样的痕迹。
让老师看见,一定会心疼地扒开他的拳头吧?
可是可悲如他,竟然要靠疼痛才能保持清醒,抑制住心中的悲痛。
到最后,所有陪伴的时光和缺席的日子,都浓缩成了渡边晴嘴边的一声叹息:“世间万物,皆有命数。”
没能在老师的身边陪他最后一程,是他的命数。
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他就要忍不住在心中丛生的嫉妒了。
还好他的负面情绪不会转变为咒灵,在此刻,他竟然有些庆幸。
不然,一言大人就要对他进行‘爱的教育’——
——了。
他再也藏不住他的悲伤,略带颤抖地举着手机,手指握得发白,极力想稳住手机却怎么都无法停止颤抖。
“……我尽快赶回去。”
说完最后一句,他深吸一口气,用胸腔中涌入的新鲜氧气暂时稳住了过快的心跳,疲惫地挂断了电话。
视线所及之处,像老式电视一样黑与白的画面渐渐变回了彩色,只是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的雪花点,提醒着眼睛的主人这并非是错觉。
沉默良久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三天之内,不,今天就是第一天了,所以在后天早上之前,他必须到东京去,参加老师的葬礼。
——必须。
他唯一的老师就是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三轮一言,能力‘预知’,没有‘之一’。
所以,他必定要尽快赶去东京。
事不宜迟,而他焦虑的连一刻也等不了了,扣错了几次衣服扣子后,他拿起那把没出鞘都能让人感到刀
刃锋利的刀剑,推门而出。
他终究还是接受了那份危险的邀约——踏入了浓郁的白雾之中。
他谨遵着老师的教诲。
“不能因为害怕
伞尖戳破喉咙
就不撑伞”
一言大人的表情柔和,语气却少有的严肃,他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并且以此教导渡边晴。
“不能不尝试就直接放弃,明白吗?”
少年仰着头,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全然是憧憬:“我明白的。”
他明白的。
所以他从未退缩过。
踏入白雾,他精神紧张,浑身戒备着,手搭在刀镡上未曾放松。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在某个瞬间,渡边晴全身的力气都集于一点,锋利的刀划过白空中,切开白雾,发出了‘咣’的声音,震荡在耳边。
“什么人?!”
随着白雾的暂时散开,眼前出现了两个身形相似的‘人’,而他的刀剑上架着的是不知是什么的尖锐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