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时隔多年,你又回来一样,也是没透露半个字,就回来了,你回来干嘛……
终于发现自己纠结的点在哪里,左宁宇心里暗自一声长叹。他等着李熠龙冲着他皱眉瞪眼,等着对方也说些什么让他不是滋味的话出来,可最终,李熠龙什么难听的也没说。
那个多年之后青春逝去大半,唯独气势还在的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操场上训练的学生们,看了看那些和当年的他们年龄那么接近的孩子,而后给了左宁宇一个浅笑。
“你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原本心里还上下翻滚的人,一下子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波澜压了下去。
左宁宇不知怎么,鼻子一阵发酸。
他没允许自己眼眶泛红,他忍了。
“嗐,一晃儿也就过来了。孩子小时候一直我爸妈带着,我也没什么不容易的。”
“是吗。”
“嗯。”
“那……”
“等会儿啊。”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堪忍受这种简直像个娘们儿一样随时快要被伤感击败的境地,左宁宇止住了话题,而后让自己儿子先去体育组办公室玩儿他的电脑,接着,他在左星晨乖乖离开之后,才对着李熠龙投去了有几分试探xi_ng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
“哦。”
“……”
“那会儿我是听说你考上广东的师大了。”
“华南。”
“嗯。”
“然后就一直在那边教书。”
“哦。”
“后来我父亲说岁数大了,想回北京养老,就搬回来了。”
“也是。”
“然后,正好有个机会……”
“就调到这儿来了?”
“嗯。”
“你挨广东混得不错吧,一回北京就能当校长。”
“一般。”
“得了。”
“……也是平级调动。”
“就说吧。”
“总之,回来了。”
“……嗯。”轻轻叹了口气,左宁宇有点儿不想继续这种气氛怪异的对话,但更加怪异的是,他又完全不想终止对话,难以言表的逃避冲动让他只想被洗脑,忘记过去的种种,就好像两个人还是一对老友,多年后重逢,谈谈天,叙叙旧。如此而已。
“我现在住东三环旁边。”李熠龙听见了那叹气声,但他显然没打算就此停止交谈。
“跟你爸妈住一块儿?”克制着暗暗的庆幸,都不知自己在庆幸什么的左宁宇还是开口应和。
“没有,爸妈住香山那边儿,有个部队小区,基本就算是给退居二线老干部设立的。那边空气好,水好,人少。”
“住着清静哈。”
“是,清静不少。”李熠龙边说边无意识用鞋尖碰着塑胶跑道上脱落的小颗粒,然后在短时间的沉默过后突然笑了。
左宁宇不明所以看向他,他也在笑了一会儿之后看着对方,看着那张对于一个体育老师来说有点不合时宜的漂亮的脸。
然后,他就在那一刻意识到,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左宁宇该漂亮的,还是漂亮。
从小他就是长得显眼的那类男孩子,就算晒得黝黑,就算还一度顶着光头,鼻梁嘴角,眼眶眉梢的标致,不是瞎子就都看得见。他不女气,他那是阳刚硬朗的俊俏。他不是狐狸,他是猞猁,他没有娇柔的媚气,他有雄xi_ng的杀气。
他通身上下都散发着该死的荷尔蒙味道,这种气息吸引了多少高中女生盯着他不放,恐怕连左宁宇自己都不甚明了。但是,李熠龙看得见,他一直看得见,从每一个男孩子开始唇上长毛股间长草的年月开始,他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时隔多年,眼看就奔四的左宁宇,照例,照旧,
依然不变,还是一头漂亮的野兽,这头野兽藏在看似无害的外表之下,藏在人人可见的单身父亲,孝顺儿子,人民教师的凡人躯壳里,深不见底。
但就算深不见底,也会被人看见,就比如他李熠龙。
可是,他从来没有揭穿什么,他怕。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恐惧让他在某些问题上怯懦,更让他日积月累,有了怨,有了恨,怨恨由他自己酿成,也由他自己喝下。
从拿到就任的这所高中所有教职员工名单的那时候起,从看到左宁宇三个字明明白白摆在名单上的那时候起,李熠龙就明白了,命让你经历的,你想躲,你怎么躲,都是螳臂当车的徒劳。
“等你训练完了,要是不急着回家,去外头吃个饭聊聊天吧。”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表,李熠龙提议。
而拒绝的借口,左宁宇一时间,竟想不出半个。
第3章
左宁宇没能拒绝李熠龙的邀请。
他去了。
那是学校附近一家不大的饭馆,未必有多么上档次,但是干净雅致包间多,典型的那家伙会选择的风格。
李熠龙是个讨厌喧闹的人,从来就不爱随大溜的他时常会出现在人群的边沿,或者某个安静的角落。
左宁宇总觉得这家伙就好像猫,xi_ng格中与生俱来就有讨厌人类的因素,当然并非格格不入,而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自己也许没那么觉得或者没那么说,但身上孤傲的气息骗得了旁人,骗不了左宁宇。他实在太了解他,这个名字是条光火之龙,实际上则像黄花鱼一样爱溜边儿的富家子弟,孤傲之气无时无刻,从那神经质一般紧锁的眉心流露出来。
这么些年了,都没变过。
“……你笑什么?”那眉心果然又锁起来的男人忍不住发话了,他把菜单递过去,脸上是似乎也想无奈笑笑的表情。
“没事儿。”感觉自己才是无奈的那个,左宁宇摇了摇头。
“那就点菜吧。”也没有追问什么,李熠龙略作沉默之后开口,“要说你也是,怎么不把你儿子也叫过来。”
“他有他的安排。”
“喔。今儿他们大学也放假了吧。”
“嗯。”
“跟同学出去玩?”
“那谁知道。”
“谁不知道你也该知道吧。”突然低声笑出来,李熠龙边打开菜单边念叨。
“我凭啥就该知道。”好像被这种辩论一般的话题提起了精神,左宁宇暂时放下菜单,“他都二十了,又不是十二。只要不违法乱纪或者祸害自己,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再过两年一工作,就没这份儿自由了。”
听着那样的话,李熠龙愣了楞,而后点头,低头:“你的家庭教育理念现在好多家长都做不到。”
“您忒客气了。”让那有点冠冕的言辞弄得不知该不该笑,左宁宇撇了撇嘴。
“他小时候你也随便他玩?”
“啊?”
“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