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夏牧身边走过,又匆匆消失在街角。空旷的石砖路上回响著他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萧索。
快要到火车站的时候周围才热闹起来,夏牧买了车票进站,抱著皮箱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火车很快就会到,这麽短的时间里白宵已经没有机会赶得上。对他来说,在军方谋得一份安稳的工作才是最好的正途,一时冲动只会害了他的将来。
夏牧平静地想著,觉得自己做得一点都没有错。
就在这时,神经末梢传来微微的异样。他睁开眼,看见几个穿著黑色大衣的人正穿过站台向他走来,在他面前停住。
「教授,不辞而别似乎不太礼貌,上面很不高兴。」其中一人开口说。
「我的工作很忙,想早一天回苏格兰,并没有别的意思。」夏牧笑了笑,看来他的提前离开让军方的某些人误会了。
「解释的话请您对上面说,我们的任务只是把您带过去。」黑衣人面无表情。
夏牧抬头看看他,对方的手插在衣袋里,里面有坚硬的异物微微隆起,应该是手枪。
但他不是那种会因威胁而改变心意的人,依旧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而黑衣人也不催促,就这样沈默地围在他面前。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几个黑衣人背後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离教授远一点!」
夏牧抬起头,看见白宵站在後面。
青年提著皮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喘气都是急的。他紧紧皱著眉,表情愠怒,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焰,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与平时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怎麽在这里?」黑衣人看了他一眼。
丝毫不理睬对方,白宵走到夏牧面前微微躬身:「让您久等了,我现在就带您走。」
「白宵,你要干什麽!?」另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
「该这麽问的是我才对吧?我按照费兰兹少校的命令护送教授先生回苏格兰,你们怎麽会在这里?」白宵毫不示弱,高傲地反问,「少校的脾气你们很清楚,如果教授先生错过了火车的班次,我想他恐怕不会很高兴。」
「这……」对方犹豫了一下,趁这个机会,白宵拉著夏牧快速走向站台。
「白宵……」夏牧低声叫他。
「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看。」白宵不动声色地耳语,钻进拥挤的人群,快步跳上一班列车。
他领著夏牧在列车的走廊里穿梭而过,在最後一节车厢下了车,而後又穿过站台,跳上另一班。他的脚步很急,不停的在数个站台之间来回,直到确认那些黑衣人已经找不到他们,才稍稍松懈下来。
两人最後坐上了一班开往乡下小城的慢行列车。
第二章
「发生了什麽事?」看著列车缓缓启动,夏牧终於才有机会开口问。
「房子周围有监视,您刚一离开就被发现了。少校先生认为您是在回避军方,为了不让其他人抢走您,他命令我一定要把您追回来。」白宵不紧不慢地解释,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神情。
「那你刚才说的话……?」
「当然是骗他们的,幸亏少校先生平时脾气就很差,我才能编造出这麽拙劣的谎言吓唬那些人。不过他们的势力范围只在伦敦,离开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谢谢你,」夏牧轻轻点头,「但是这样的话,你就是对费兰兹不辞而别……」
「我不会再回去了。」白宵认真地说。
「那你以後怎麽办?」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跟随您。」
「但是……」
夏牧无言以对,他不明白为什麽自己已经尽力脱身,却还是逃不脱青年热情的追逐。温暖的夕阳下,青年漆黑的眼瞳温柔而坚定,正深深地凝望著他。
沈默许久,白宵慢慢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的小桌子,轻轻握住夏牧冰冷干燥的手指。
「教授,我相信您不辞而别,不是因为我。我愿意相信您……所以请不要赶走我,好吗?」他轻声说。
「我……会保护您的。」
夏牧沈默地看著这个漂亮俊秀的青年,他的表情认真而凝重,就像一位立下庄重誓言的高贵骑士。
这个骑士说要保护他,
说他爱慕了他很多年。
他聪明,能干,殷勤;他温柔体贴,他两次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用小小的智慧轻松救了他。
白宵优秀地完美无缺,他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的不像真的。
夏牧早就过了读童话的年纪了,也从未相信过那些美好的故事。世上哪有这麽多幸福呢,如果白宵不是一时冲动,那必定是有著其他原因,才这麽不顾一切地追随他。
单纯的爱慕,绝不会有这麽强大的力量。
见夏牧一直不说话,期待的表情渐渐从白宵的脸上消失。知趣地不再追问,他低下头,好像没有讨到食物的家宠一般,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小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窗外的夕阳悄悄收起了最後一丝暮光,天色渐渐Yin沈。
经过几次转车,隔天晚上夏牧才回到苏格兰。出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站在熟悉的青砖石人行道上,他感到一阵久违的安心。
伦敦的这次讲学,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是一个人去那里的,却在经过很多荒唐的事情以後,不是一个人回来。
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沈默不语;而他的身後,跟著一个同样沈默的青年。
在火车上,夏牧没有正面答应白宵的请求,让之後的时间里,两人一直无话可说。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白宵也再没有执著地追问什麽,也不再苦苦纠缠夏牧,只是在他下车的时候紧紧地跟上来,就这样跟著他离开车站。
夏牧起先不理睬他,只独自沿著街道慢慢走了一阵,过一会儿才停下来,回头看看。
一直紧跟在他身後的白宵看见他回头,也立刻跟著停下,拎著皮箱站在他身後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望著他。
夏牧不说话,转身继续走,白宵也就继续跟著他。他亦步亦趋,却总能保持著不会打搅到夏牧的合适距离。
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夏牧终於忍不住开口。
「白宵……」他无奈叹息。
「您真的不愿意收留我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青年眼眸湿润地望著他,就像是被人抛弃的漂亮大型犬。
「我不是慈善机构。」夏牧摇头。
「那是当然的,我会帮您做事。」
「我的生活并不安稳。」
「我也不是想要安稳的生活。」
「我的作息没有规律。」
「所以更需要有人照顾您。」
「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的感觉。」
「如果我的存在会影响到您的生活,我会立刻离开的,」白宵说著走上前,像是发急似的拽住了夏牧的大衣,「教授,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来往的行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眼神。夏牧低头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拉开白宵的手。
「只有一个晚上。」他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