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A,小时候被绑架过。”
松泽说出这样的话,表情也相当平静。我们在窗台边席地而坐,此前播放着松泽采访节目的屏幕已经被关掉,暖炉的声音低不可闻。冬季的落日从落地窗里渗进来了些许,松泽倚着白色的镂花窗帘,视线落在那条空**的街。
“是五岁左右,居住在宫津的时候。M_亲在厨_F_做饭,我在庭院里看秋海棠。海棠花是红色的。
“当时的邻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唐崎。我对熟悉的人没有戒心。他过来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想摘一朵海棠花。因为我也很想摘一朵。
“唐崎带走了我。他把我关在他家的车库里,想对我做一些恶心的事。我反抗的时候,用汽修工具箱里的电烙烧伤了他的右眼。因为那个伤,警察怀疑到了他,很快救出了我。
“之后,唐崎应该是被关起来吧,具体判了什么样的刑罚,我不知道。事情结束以后,父M_不想让我人生记录留下污点,举家迁来了东京。那时候年纪小,适应得很快,没有人提起,我也一度忘了这件事。”
松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小时候的事情一笔带过,我却听得浑身发寒。想必是我那充斥着愤慨与怜惜的表情太过别扭,松泽侧头瞟了我一眼,笑起来:“与其做那种表情,不如夸奖我智勇双全了不起。”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一直夸到你嫌烦。”
“A,试试看吧。”
松泽懒洋洋地答道
。他单手撑腮等待着我的第一句夸奖,专职广告文案的我想了好久,却未能想到能够匹配松泽的言语。愚钝的大脑空无一物,唯一能献给松泽的赞美是真心诚意的一个吻。
“青弦公主的爱慕之吻A。”松泽以手指触碰着zhui唇,T侃道。
不,是青弦恶龙的占有之吻。
我在心底如此宣告。
“本来忘记的事情,去年六月街头采访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松泽并拢了右手的五指,又骤然张开,做了个戏剧化的爆炸手势,“shen夜拍摄结束,准备收工回电视台时,在池袋西口公园附近看到了唐崎。起初只是觉得那个老人眼熟而已,还是特地绕到正面、看到他右眼疤痕之后才确定了身份。唐崎变得太苍老了,我都几乎认不出。”
shen夜十点的池袋,街上仍是人ch_ao汹涌,但是按照shen夜东京之约的采访经验来看,大部分都是各色年轻人、以及下班后来放松的工作人士,老人并不太多。松泽为此_gan到意外,特地离队关注着唐崎,很快发现了对方的目的。
唐崎在跟踪。
街对面的一家私立保育园刚刚结束最后一批儿童的保育,几位工作时间很长的家长此刻正准备接孩子回家。唐崎所跟踪的,就是这一批孩子中的一个。
那孩子或许是住在附近,拍着手掌与M_亲交流一番后,两人开始向着东侧住宅区步行。唐崎就混迹于池袋街头的人流中,与那对M_子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作为毫无威胁的老人,一路堂而皇之地跟踪到了住宅区的入口。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唐崎要做什么,我也不认识那对M_子。说不定A,像宫部美雪写的那样,他们是唐崎以前的家人、他出狱了无颜面对、只能默默跟踪呢?”松泽的语T很冷淡,“我只想确保他不能做什么。”
松泽跟着唐崎上了地铁,一路跟到了大田区与川崎市交界的边缘。记录下地址之后,松泽打电话给地产经纪,租下了距离唐崎家不到百米的一间He租公寓的_F_间,也就是他现在居住的那间。
起初,松泽只在工作的间隙来这里进行监视,心里想的是如果唐崎有妄动、就打电话报警,让那个人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如果唐崎什么都没有做,那么,放任他孤独终老已经是最好的惩罚。
“青弦君,你明白吗?有些人九十岁也可以称为年轻,可是那个人,今年应该还不到七十岁,已经老得像被风干的枯树_geng了。是那种纯粹的衰老,”松泽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因果有报也说不定A。”
但是唐崎的行为打消了松泽等待因果报应的念头。
唐崎的跟踪对象一直维持在五个左右,都是保育园里的孩子。他的跟踪行为并不算隐蔽,有些家长看起来已经在戒备他了,却对唐崎无可奈何。
松泽目睹过唐崎在跟踪时,趁着孩子的M_亲去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买水的几分钟时间,把在公园独自玩耍的孩子叫住的事。等M_亲回来之后,唐崎解释称自己在问路,不知怎么竟把孩子吓哭了,还连连鞠躬道歉,然而那位M_亲明显起了疑心,匆匆客tao一句便牵着孩子走掉了。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松泽也没有。
这种程度的跟踪,报警未必能立案,能得到的最好的保护措施不过是巡警一周左右的保护期;就算在此期间唐崎做出了更加过分的行为、被逮捕起诉了,半年以nei的刑期也并不能起到实际意义上的保护作用。
唐崎今年还不到七十岁。虽然衰老得那么厉害,但在完备的健康保险下,谁都说不准他还有多久可以活,也说不准那些孩子还要忍受多久的*扰。因果报应或许真的有,然而,来得太晚的正义_geng本称不上是正义。
松泽辞掉了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工作。
“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的行为本质都同样是跟踪,是犯罪。身为公众人物还做这种事,被发现的话会拖累很多人,”松泽说到这里,耸耸肩,表情很是坦然,“但是呢,那时候好像热血上头了一样,完全不管不顾。唯一能做得到的体贴,就是辞职A。”
松泽在街上被观众认出过一次,之后便减少了亲身跟踪的频率。他接触了一些犯罪论坛,从中学习了将市面上的儿童定位手表改装成微型窃听跟踪器的技巧,又在一次闯空门中把改装的窃听跟踪器放进了唐崎的钱包夹层,以此监视唐崎的行踪。
为了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能够及时报警揭发唐崎的猥亵举动,松泽特意注册了匿名的网络电话,注册过程中要求的真实身份信息也是来源于犯罪论坛分享的被拖库的网站数据库。这个网络电话颇有成效。在松泽成功报警一次之后,唐崎的*扰行为明显有所收敛。
尽管如此,唐崎对孩子的跟踪仍然没有停止,甚至频率还有所提高,每日都拖着那副破败不堪的body进行尾随,以看待猎物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年幼的孩童。松泽甚至见证了被跟踪的孩子的M_亲被那无处不在的威胁_ganB得失去理智、流着泪愤怒斥责唐崎的场面。
松泽开始寻求更有效的打击方法。
当程序正义不能保证实质正义时,该做怎样的选择?松泽所接触的论坛,其宣扬的宗旨便是,当法律不能成为有效铡刀时,必须令自己化身报复的利刃。那种冷酷的是非观与炙热的正义_gan或多或少也影响了当时情绪不稳定的松泽,原本的跟踪计划渐渐酝酿升级。
松泽没想过后果的事情。他已经辞去工作,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金钱与生活对他而言更是早已丧失了诱惑力。“凝视shen渊太久,shen渊将予以回视”。松泽卖掉了自己的车子,放弃了租住在港区的公寓,开始一心一意地谋划杀死唐崎的事情。
“我跟踪了唐崎将近半年,眼看着他被时间一步步推入坟墓,还犹自不死心、试图拉住路过的幼儿的脚,”松泽若无其事地讲着可怕的剧情,“青弦君载我去海边那天,我本来是打算动手的。那天是弦月,夜色很浓,我的大_yi口袋里装着很久以前在秋田随手买回来的水果刀。
“**
“然后呢,我遇到了你。”
松泽的自述就此告一段落。
我不知道松泽这段话该算作宣言还是告解。松泽润一,这个人与生俱来的不稳定_gan,正如一只倒立的圆锥。
放弃了前景大好的工作的唯一理由,所谓“人生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仅仅是要对抗一名古稀之年的老人。这种事,就好像堂吉诃德D着破洞的头盔与风车斗剑,或者大学教授租下废弃工厂手工打造潜水艇。极其讽刺好笑,然而仔细思考,又觉得,讽刺的或许不是故事的主角,而是故事的背景才对。
话说回来,会要求陌生人载他看海、随随便便就将多摩川月色出手相赠的男人,为了莫名其妙的正义_gan而付出事业与人生,选择只身拯救人类的未来——好像不是讲不通。
听起来不可思议的经历与抉择,当主角是松泽时,就变得顺理成章。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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