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冲出城门的铁甲重骑像是破笼而出的巨大猛兽,顷刻间就把*纵着攻城锤和架云梯的几队士卒冲散碾碎。百里陵骑着马冲上前去,立刻被扑鼻的血腥味熏得几y_u呕吐,耳边充斥着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和呼喊声,让人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恍惚间有人在他身后大喊:“少将军!快逃!”
冲破车械的小gu骑兵正往这个方向碾过来,这已是百
里陵第二次看见这批人马了,他们依旧从头到脚裹着厚实的钢甲,马匹高大而强壮,丝毫没有在大雨中显得拖泥带水,风一样向他袭来。当疾风吹到面前时,百里陵才隐约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马蹄前的几个炎军步卒同时伸出长戟,触到骑士铠甲上的时候却像是滑过一层冷硬的油,戟头被肋下的钢甲绞得粉碎,士卒也接连被砍杀在了铁蹄之下。
百里陵用力抽出长刀,手心里ch_ao*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然而刀锋却迟迟挥不下去,面前_geng本是一只披了钢甲的怪物,从脖颈到手腕或是小tui,没有一处暴露在外,难以下手。在他迟疑的时候,那个马上的骑士被一gu力量猛地扫下了马去,百里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黑暗里恍惚辨认出那是被拖曳城墙的巨大钩锁击中,所以连同钢甲整个被击碎了。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百里陵,回来。”
发出这声低唤的人立马站在运军械的辎车后面,重盔下的眉眼看不清楚,雨水顺着甲胄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身上似乎并没有苏漓所说的杀气。百里陵知道前方那些重骑战士一旦冲到面前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而此时转身将背脊留给敌人更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但出于对军令的遵从,他还是匆匆拨转了马向百里霂靠了过去,后颈上一片飕飕的凉意。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百里陵几乎能听见敌人的刀锋刺破雨幕ca向自己背心的声音,就在这时,那些散落在四周的辎车忽然动了起来。在雨声的掩盖下分明有铁链的扯动声,百里陵心中灵光一现,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坐骑已抢先一步跃了起来,在此同时四周响起了大片的铁索撞击声,紧接着就是轰然的巨响,庞然的铁甲被掀翻在地,无数马嘶声接连响起。百里陵怔怔地转过身,借着大车旁摇摆的牛角灯看向泥泞而混乱的战场,方才驰骋的铁甲骑兵早已摔落大半,披着重甲的骑士们_geng本爬不起来,而那些顷刻间击败这些战车的东西只是战场上纵横的几道巨大铁索而已。
“这**这是什么时候布下的?”他吃惊地问道,“我们军备里好像没有这么*的铁索吧。”
百里霂策马上前,平淡地说道:“这是萧翼的东西,他当初用这个在贺兰郡放倒了我一千骑兵,现在用来对付伽摩人正好。”
百里陵终于想起他刚刚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第一次他同曲舜来极西城迎战这批重骑时,曲舜曾懊悔不曾布铁索阵在城前,说若是大将军在此必然能事先准备。而如今倒不知是百里霂果然如曲舜所说事先想到了这个对策,还是他在那战之后听了曲舜的谏言,不论如何,这一场交战中无时无刻不带着曲舜的影子,就好像他仍在这战场上与大伙并肩作战一样。
在他出神地想着这些时候,残余的重骑和伽摩的增援人马又扑了上来,少年只来得及看见百里霂挥出那杆银色长枪,随即一gu腥热的血就溅上了自己的侧脸。百里霂啪地收回枪,用枪杆在侄子肩膀上扫了一记:“在战场上不要发呆,小心丢了小命。”
“我**”百里陵抹了把脸,万万不敢在这时提起曲舜的名字,只好愣愣地转过头问道,“叔叔,现在又有骑兵过来,为什么不用铁索了?”
“这铁索贵在出其不意,等敌人有了防备就不能再用了。”百里霂摇了摇头,“他们很快会把固定铁索的辎车毁去,有这废话的功夫,不如上前多杀几个敌人。”
他说完,便自己拨马先往城下去了,百里陵因为惦着先前苏漓所说的话,颇有些担心,也立刻跟了上去。经过半宿的激战,雨已渐渐地小了,天边甚至有了一丝曙光,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最先动作起来的是队伍里的那支北凉骑兵,除了领头的乌木He之外,其余士卒大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的战马没有伽摩战马高大,一旦陷入对方的骑兵里,就几乎找不到了。
追上叔叔的时候,已经到了离极西城门咫尺之处,前方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正双手挥剑斩下扑上来的伽摩骑兵和步卒,鲜血溅上炭火马火红的鬃毛,除了浓腥味什么也没留下。百里陵看着那个面无表情不断杀戮的男人,不知怎的,总觉得遥远而陌生,他想同他说上句话,却是嗓子眼直发干。在格开一名挥长枪的伽摩骑兵后,百里陵忽然听到军械运作的声音,一小队人推着先前被弃到一旁的攻城锤,正要去砸那堵厚实的城门。
百里霂一侧身甩去剑锋的鲜血看向了这边,他脸颊的线条绷得很紧,连传令官也不召,一扬马鞭,纵声喝道:“谁让你们攻城门了,都给我上城墙!”
在这混乱的厮杀声里,这一声却有如金石迸裂,惊得一干炎军立刻放下了沉重的巨锤,纷纷向*的极西城墙攀登。百里陵并不能领会这一声军令的含义,毕竟他还记得在出战前的另一道军令,若是天亮还不能入城,是要受军法处置的。他满腹疑惑,又不敢上前询问,更不能回身去阵后请教苏漓,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厮杀。
城上时而有混战中的炎军和伽摩军跌落,滚木和巨石似乎是用尽了,再也不见这些庞然大物被扔下城来,百里陵却并不觉得有一丝的轻松,因为城下堆积了数不清的尸体,刺痛了他的瞳孔。
这样无止尽的厮杀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不断挥刀的胳膊已经酸痛不已的时候,战鼓声又响了起来,那是会军的鼓点,却分明是从城门nei传出的。随即一阵机括的连续声响,厚厚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支队伍从门nei一跃而出,领头的正是尹翟。
这无疑昭示着极西城已被炎军攻下了,看见这一幕的伽摩士卒个个面如死灰,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俯身做出投降的姿态。看着这些突然投降的对手,炎军们怔了怔,都看向了百里霂的方向,百里霂笔直地坐在马上,缓缓摇了摇头。
百里陵瞪大了眼睛,他明白过来叔叔的意思是要杀了这些人,他张开zhui刚要说话,便听见身后有人遥遥道:“将军,杀降不祥。”
说这句话的无疑是苏漓了,百里陵不用回头都知道,敢在三军面前否定百里霂命令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百里霂对他这句谏言只是付以一声冷笑:“不祥?事到如今,再不祥又能如何。”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再下屠戮的军令,转向了尹翟道:“你来得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尹翟偏tui下马,步行到他面前行了个军礼:“启禀大将军,末将按照军令绕到极西城后,城nei一切布置正如城防图上所绘,西南角守军着实不多。我等攀上城后只带弓弩埋伏在城墙上,城nei夹道弯曲狭窄,援兵来得缓慢,尽数被我军sh_e死了。”
百里霂点头赞叹:“不错,这极西城的夹道原本是防着敌军大举进攻,你们若是急于穿城而入,极容易被困死在城nei,不如占着地势守株待兔来得方便。尹翟,你这次当记一功。”
尹翟立刻低头道:“不敢,末将小胜全赖着将军在此耗了伽摩城大半兵力,怎敢居功。”
百里霂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摇头:“这个功确实没什么好争的。”
“将军,外城已经攻克,不过还有一支军队在nei城门外死守。”
“哦?”百里霂眯起眼睛,“没想到伽摩一个小国,走到这般穷途末路,还有人愿意苦苦死守,不趁乱逃去,真是让人敬佩。”
他一扯缰绳:“走,过去瞧瞧。”
nei城门远不如外城厚重广阔,门外不大的空地里,挤了几千士卒,这些士卒说是j兵倒不如说
是残兵,很多人甚至还带着满脸血迹疲惫地靠在角落里。被这些人团团围住的竟是个年纪不大的伽摩少年,他的一头棕发略有些卷曲,眼神yin翳地望着逐步B近的大队炎军,眼睛却是纯透的蓝色。
对着强大的对手,少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手上握着一柄伽摩工艺的重剑,剑锋很长,长得由他来握都显得滑稽。他就那么握着那柄分量不轻的剑,忽然大声说话,说了一串伽摩语,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疲惫的伽摩士卒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用body将身后的城门挡得严严实实。
苏漓小声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百里霂侧头看他:“他在说什么?”
“他起先说,诸位,城已破,不战即死。有趣的是后一句,”苏漓低声道,“他对那些人说,日后若能再见,必是你我飞黄腾达之时。”
尹翟策马上前两步,恨恨道:“就是这小子方才在后城角率兵阻截我们,伤了不少弟兄,到如今穷途末路还敢说什么日后的事。”
百里霂听说,与那面相凶狠的少年对视了一番:“这个小武士不像是平民百姓的出身。”
“将军说得不错,”苏漓点头,“他手上那把剑有伽摩王族的标记。”
“这么说,他是个王子?”尹翟皱眉,“那就先杀了他,好让伽摩人有个敬畏。”
他说着,便策动了战马,向着人群中那个不高的身影冲了过去。
百里陵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揉着鼻子嗤了一声:“既然是个王子,还有什么好飞黄腾达的。”
苏漓缓缓摇头:“出身高贵而郁郁不得志的人到处都有,身为王族被敌军攻得兵临城下,即将国破家亡,还能想着有翻身的一天,说明他有志向,这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嘲笑。”
百里陵讨得没趣,便噤了声,仰头去看尹翟那边的动静,正看见尹翟飞马跃过一行人,一刀直劈向那少年,以他的膂力和刀法,基本上这一刀就可将少年的头颅劈成两半。这时,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少年不避不躲,只稍稍蹲下身,挥剑挡住了尹翟的刀势,金铁相撞一声闷响,那把j钢的厚脊薄刃刀竟被剖成两截,“当”地落在沙地上。
尹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又惊又怒,眼看着少年一剑挥来,忙退开一步,急y_u奔回阵再取刀剑,而百里霂伸手阻止了他。
“百里陵,”将军冷冷地喝了一声,从yao间解下自己的佩剑扔给侄儿,“你跟那个小武士年岁差不多,不妨去与他较量一番。”
百里陵抓住那把名剑粗糙的剑柄,不由得有些激动,他大声应道:“领命!”
这是百里陵第一次在大军前与人单独对战,他跳下马,和对手一样大踏步来到两军阵前,对手是个古怪的人,陌生的蓝眼睛里像是一潭死水,沉沉地看不透。
天已经完全亮了,初生的旭日将红色的光芒映在这个杀戮过整夜的城池上,也映红了城中两个半大孩子的脸。对峙中伽摩少年抬起手腕,剑锋的光刺得百里陵瞳孔微痛,他直觉地举起了剑,剑锋交错,空气中是两把极好的j铁相撞的脆声回响。百里陵悄悄摩挲着发麻的手心,还没有来得及下步动作时,对手又出招了,这次是一记直接的竖斩,百里陵挥剑格住了他的攻势,脚下顺势向前推了一步。他心里明白,自己与对手的兵器都是吹毛断发的
利器,不论谁挨一刀都受不了,这时候拼的只是力量和速度。几十声兵刃的撞击后,伽摩少年略有些ChuanXi,那柄剑的确是太重了,又太长,挥舞起来必须极快,否则难以挡住对方凌厉的攻势。
百里陵心里暗骂着少年的不识趣,既然败局已定,为何还有心情和自己杀上好几个回He,正在这时,对手本已趋向缓慢的动作忽然变快,迅雷不及掩耳地躲开了他的剑锋后,一剑劈向了百里陵的后背。这时_geng本来不及转身,剑锋还向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身后叔叔的声音吼道:“反手逆斩。”
这一声救了百里陵的命,他飞快地将剑转到左手,向身后划过一道圆弧,剑刃刺进少年的yao侧,生生地阻止了他的攻势,鲜血很快从铠甲的缝隙里流了出来。百里陵被刚才惊得一头冷汗,自然不会站着等死,抽剑转身,飞快地退开了两步。
其余的伽摩士卒终于震惊了,他们抓起武器向阵中冲了上来,百里陵这次反应倒快,一把揪住少年的后颈_yi衫,将他挟制着拖回炎军中来。
几千伽摩残兵很快被杀得干净,尹翟看着刚被抓的小俘虏,向百里霂请示道:“将军,这小子要杀吗?”
百里霂望了他一眼:“不急,大家奔袭了yi_ye,且休息片刻再说。”
乘着休息的时候,百里陵向苏漓问道:“苏军师,你说那个伽摩王有多少个儿子A?”
苏漓想了想:“二十几个总是有的。”
“那这个是不是得宠的王子呢?”百里陵拍了拍身边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伽摩少年。
苏漓看着少年凶狠的蓝眼睛,笑了笑:“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一日的气候依然极冷,极西城墙nei外全都歇满了炎军士卒,此时虽然刚打完一场胜仗,但对着不远处的尸体和四周弥漫的腥味,谁也无法开怀谈笑,气氛十分沉闷。
这时的安静对于炎军来说,只是个激战后的小憩,而对于被围困到死地的伽摩人来说,当真是仓皇无措。
百里霂始终没下令冲破那道形同虚设的nei城门,他一个人拄着枪坐在外城墙上最高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距离激战之后大约一个时辰,一行人从nei城里低头走了出来,他们神色沮丧,_yi着却是光鲜的,看样子正是伽摩的王公贵族们。
“我王有话要带给你们的百里将军。”领头的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炎军们毫不客气地围了上去,将这些瑟瑟发抖的贵族们浑身搜检了一遍,这才带着领头的来到百里霂面前。
这个领头的家伙年纪已经不轻了,他看着眼前那个打得伽摩几乎亡国,浑身煞气的男人,一阵胆寒,颤巍巍地行了个中原礼仪:“我王向将军问好**”
百里霂看也没看那个贵族老爷一眼,只是望着城下,冷冷道:“废话不必多说,伽摩王是要战还是要降?”
老头似乎噎了一下:“我**我王愿同将军和谈,只要将军收兵,伽摩从此归顺大炎**”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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