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的,也没有任何东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所以没有给猫——这自由的生物——起名字。
现在的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讲很自由。被公司裁员的时候固然受了打击,但离开了组织,拥有私人时间这件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况只要不挑剔工作类型,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会开始在便当店打工,单纯是因为离家近而且不看资历,除了薪水低,没有什么不满。唯一在意的是会在周六出现的前上司。要是他不来,应该会过得更轻松。
榛野佳久在外国的大学研究生毕业,也就是所谓的精英。大概是由于久居国外,他不喜欢处事暧昧,作风冷静透彻而合理。
尽管四年前被派到谷地的部门时,榛野才三十岁左右,但他仍然是自己的上司。年轻的公司职员没多久就适应了他特有的工作方式,但谷地却怎么都适应不了。
不过也只是不适应而已,谷地对他的做法没有异议,也并不认为彼此对立。连能够对着干的强势立场都没有。
谷地如今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梅雨过后的七月,被他叫出去那时候的事情。上午,全部门的简短会议结束后,榛野叫住了正打算回到自己位子上的谷地。
从不加任何说明就被带到小会议室开始,就有了不祥的预感。“难不成……”这一预感应验了,谷地突然接到了“解雇预告通知”。
年轻的上司连表情都没变,对大上十岁的下属宣布:“谷地先生对公司作出了许多贡献,不过仍然会被辞退。”面前只是一架陈述事实的机器而已,而机器是不会安we_i或者同情人的。
谷地知道自己虽然与晋升机会无缘,但距离退休还有一轮以上的年头,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没用到会被裁掉的程度。隐约的预感和现实的冲击之间有着巨大的落差,事实摆在眼前,谷地带着恨意想,为什么是这个男人通知自己被解雇呢。
有个奉行实力主义的年轻上司,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至少在这种时候,谷地希望能选择一个比自己年长且会说“抱歉”的人,哪怕只是社交辞令。
“请在十点前归岗。”留下这句话,榛野走出了会议室。楞了一会儿,谷地抬起毫无生气的脸看看挂钟,距离十点还剩不到十分钟。
后来,解雇通知正式发下来,谷地离开了公司。离开公司之后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考虑到不能一直靠退职金和微薄的积蓄坐吃山空,正打算找份工作时,看到了附近公园旁的全国连锁便当店在招募打工人员。
找到能以正式员工身份录用的地方之前,把这当作过渡也不错,于是谷地看到之后立刻进了店,申请打工。大概是因为工作时段随意,立刻被采用了,第三天便开始工作。
一开始每周只工作三天,现在除周一和周四外,每周要工作五天,从八点到下午五点。从整天坐着的工作转到站着工作,体力上的负担增加了,但相应地,晚上入睡就像关灯一样简单迅速,难以相信之前还难以入眠。
嘟嘟……电话响了起来。谷地一动,猫也磨磨蹭蹭地从膝盖上爬了下去。电话是便当店店长打来的,说值夜班的大学生出车祸住院,没法出勤,问谷地能不能换夜班。老实说,夜里可真够戗……谷地想,可是看店长似乎很伤脑筋,还是答应了一直代班到找到替代的人手,挂了电话。
尽管答应了代班,不过突然开始上夜班果然还是令人郁闷。担心着自己能不能工作一整夜,谷地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夜班就不会见到榛野了。
会介意到这种程度,自己实在是可笑。不,绝对不是讨厌榛野。就算被告知辞退的消息,那也不是榛野一个人的决定,他只是单纯的传达者而已。
讨厌的不是榛野,而是榛野带来的感情。如果榛野没来过,自己就能单纯地在便当店打工了。但因为榛野出现了,自己就变成了上司比自己年轻、被公司裁员也无可奈何的无能的男人。不过,自己独自闷闷不乐倒也无所谓了。
店长还有其他打工的同事都知道,谷地从前是公司职员,但却不知道辞职的原因是裁员。他们没有问过,这也不是自己想主动提起的事情。
有同事曾经问过,经常光顾且有时还会打招呼的榛野是不是谷地之前上班时认识的人。这时候,谷地庆幸没有被问到他是不是属下。既不想说他是上司,也不想看到说出来之后对方的反应。也许只要撒个谎就行了,但就算撒了谎,谷地也嫌弃这样的自己。
只要他不出现,自己心里的尊严就不会有所动摇。谷地明白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会更轻松,但却无法彻底想通。
夜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虽然便当店标榜24小时营业,但和白天比起来,夜里客人要少得多。客人少,工作人员也少,在换班休息的时候,甚至会出现独自一人看店的情况。
凌晨三四点的深夜,仍然会有客人来。顾客群大致上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男女。
打扫还有为第二天做准备自然是必不可少,不过夜班还是很闲的。闲是闲,但和打算尽份内职责而清扫点心货架、收拾烹调间的谷地相反,同一班次的大学生西田逮空就往店里一角的椅子上一坐,呼噜打得山响。
打扫和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谷地也开始无所事事。一个小时之内只来过两个客人,之后再没有客人上门,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了。叫了西田一声,他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隐约散发出一股酒臭味。
凌晨四点,从收银台旁拿出椅子坐下,谷地从收银台架子上拿出文库本。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拿来在没有客人的间隙打发时间。店里开着暖风,比外面暖和一些,但一直呆着不动,脚上还是越来越冷。谷地来回地双脚互蹭着踏步。
白天,买这本书回家的路上,谷地在路过的超市里偶然碰到了同样换了班次的北冈。“这不是谷地先生吗!”被她的大嗓门喊住,谷地听她独自抱怨,班主任包庇她上小学的孩子实在太过分等等。就在谷地以为话题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北冈才刚想起来似的低呼一声。“你的那个熟人啊,是在礼拜天吧,来过店里,还问你是不是辞职了。”
说是熟人,脑子里出现的只有一个人。从谷地离开公司之后,认识的来买便当的人也只有一个。
“我告诉他你改上夜班了,没问题吧?”
“没事,那个……没关系。”
北冈松了口气似的拍拍x_io_ng口。
“我本来还犹豫着能不能告诉他……啊,已经这么晚了!”
说着,北冈看了看表,匆忙回家去了。为什么榛野会问自己的下落呢?谷地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想。即使是会频繁光顾被裁员的原部下工作的便当店的粗神经男人,也会多少关心不见人影的部下的下落吗。
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嗡的一声,谷地慌忙站起来。
“欢迎光临。”
手里仍然抓着书,谷地把胳膊撑在柜台上。
“您选好之后……”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进来的是穿着黑色大衣和黑色毛衣的榛野。榛野朝谷地点头致意,径直走到柜台前,连菜单都没看就点了“特制幕内便当”。
“可能需要您稍等一下,可以吗?”
“好。”
说完,榛野在柜台旁的长椅上坐下。谷地走进